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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乐阳僵了僵,脸上的微笑差一点凝滞。

好在她还有些养气功夫,记得在外人面前,自己可有长安第一美人的盛名,更是出自诗礼簪缨之族的小娘子,才没直接甩脸子。

只当且看在夏云川后面还有用得着之处,刘乐阳耐着性子颇为完美的将脸上的僵硬,在一霎那化作惊讶,继而一双明亮的星眼好似蒙尘,暗淡了下来。

“抱歉,今日不该……”

说时,有些为自己造成他人麻烦的尴尬和难堪,刘乐阳侧首,本只为了符合情景的动作,但脑后的乌发梳在头顶被挽成高髻,一侧首,就露出颈间一片雪白。

夏云川眉头拧得更紧了,目光却没移开。

他直接打断了刘乐阳愧疚的话,“你无需自责,实乃我等都是粗人,县主路上若多有走动,他们若是冒犯了县主就不好了。”

刘乐阳闻言似松了一口气,点头告辞道:“多谢夏将军提醒,儿后面会多注意的,现在就不再打扰了。”

说罢,转身就走。

傍晚之际,红日斜影,晚风拂来,裙摆飞扬,更显身姿翩跹。

一时之间,似乎满目的夕阳晚霞下,除了她袅娜的身姿其他什么都模糊不清了。

“县主。”夏云川蓦地开口,再次将刘乐阳唤住。

前面没有其他人,刘乐阳不需要顾及任何形象的拧起了眉头,但到底止步,半侧过身,等夏云川还有什么好说。

螓首蛾眉,夕阳勾勒,在脸庞静静投下朦胧的柔和光晕,恬静而温婉。

夏云川黑眸微眯,薄唇勾起一抹笑意,清冷的声音也多了温柔的暖意道:“坐一天车也是颠簸,县主可在傍晚出来走走,到时有某陪着,也就不会有什么意外。”

呵。

刘乐阳差点听笑了,心下不屑,但眼珠子一转,将婉拒的话一敛,随之再转身,面向夏云川,脸上意外又带了惊喜之色,粉颊泛起红潮,低低应道道:“那就劳烦夏将军了。”

夏云川看着那嫣红的脸颊,素来清冷的神色也温和了下来,薄唇勾出温柔而悦然的笑意,颔首允诺道:“好,无碍的。”

刘乐阳再次颔首一礼,旋即再不迟疑半步的转身,就是往后面的小杂院回去。

夏云川负手而立,看着刘乐阳在素衣下纤弱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一道三四尺宽的小木门后。

值守的仆妇当即从内扣上木门。

灼人的目光终于从背后消失,刘乐阳对左右道:“看到没,这就是见色起意,才能变脸比翻书还快。你二人以后注意了,可得擦亮眼睛瞧,别被真情假意给骗了。”

阿秋、阿冬抿嘴低笑。

刘乐阳一个眼风扫过去。

二人立马忍住笑意,受教的点了点头。

刘乐阳这才满意,将为了维持礼仪始终挺直的背脊略动了一动。

阿秋想到一事,有些顾忌地问道:“县主不是说要能避就避,可是这又答应了和夏将军每日傍晚相约这\"

话没说完,委实不好形容,一惯沉默的阿冬倒语出惊人地念道:“东门之杨,其叶牂牂。昏以为期,明星煌煌。”

这是先秦一首无名之作——《东门之杨》。

讲述一对有情男女约好了黄昏之后在东城门外的白杨树下幽会,可一方却失约,使得另外一方从傍晚等到了深夜繁星闪烁。

刘乐阳眼睛一亮,转头褒奖地看向阿冬,“虽然此诗用在回复阿秋不妥当,但是正和我意。”

闻言,阿冬和阿秋对视一眼,皆是茫然。

刘乐阳只笑而不语,步履轻快地一步跨过门槛,回了屋内。

还想孤男孤女相约黄昏后?

哼!

想得美。

且等着吧。

洛阳至长安总长四百里。

走崤函道,出洛阳到汉函谷关,过硖石关,经陕州,又过秦函谷关,至长安。

沿途地势险峻,有高山起伏。

然崤函道虽险,却为两京必经之路,堪为京畿大道。

故寻常官道每隔二十里一驿,两京沿途却共有二十七个驿站。

索性东西二京相隔不远,车马十三程即可抵达。

出洛阳至汉函谷关地势相对较平缓,驿站又频繁,几乎每日都可以夜宿驿站。

奈何一卷黄尘滚滚,山再是底,路再是缓,刘乐阳只是一副不堪疲倦之态,到了驿站就关门闭户,足不出户。

白日里则谨遵夏云川的吩咐,能不出来便不出来,就是中午打尖也在马车里用午食。

当然人有三急,总有要下马车的时候,那就一顶垂至膝盖下的帷帽。

上下马车,只要是在马车和房间以外的地方,都是这样一顶在帽檐下垂了白色薄绢纱的帷帽,就样貌和身形都隐隐约约地隐藏在薄纱之下。

如此一连三日,刘乐阳未差人约夏云川。

同样地,夏云川也未差人叫刘乐阳。

二人就仿佛忘记了那日黄昏下的约定。

这般过了汉函谷关,开始向硖石关走的路上,一日清早,又是出发之时。

仆从们先搬行李物什上车,刘乐阳在阿冬和阿夏随侍下,最后从住的小院里出来。

驿站大多是两进的院子,从后院一出来,就是夏云川住的前院。

前几日夏云川倒是不摆架子,一早就离开了院子,这日却是一人独自立在庭院当中,让人想当作没看见也无法。

薄纱下,刘乐阳得意的勾唇,徐步走到夏云川跟前,欠身一礼,明知故问地招呼道:“夏将军,不知可是有事?”

女声娇柔婉转,透着亲切的笑意,和诚挚的疑问,好似一点都没有数日的避而不见。

夏云川默了一默,清冽的眸子微眯,一瞬不瞬地盯着帷帽薄纱,似乎想从薄纱后看到那一张白腻的鹅蛋脸来。

即使隔着一道薄纱,都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倘若一般女子怕是都要被看得羞赧不自在。

可她是谁?

哪一次出席宴会,即使有和太子李瓒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依旧有四面八方的王孙公子目光大胆地投来。

刘乐阳只做不知,见不等回应,她微微偏头,鼻音里轻轻疑惑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轻,几近不可闻,但又能让人隐约听见,尾音更是悠长。

就像一根羽毛,轻轻地在他的胸膛挠了一下。

这种感觉已不是第一次,却比一下又一下的挠来,这种是是而非地轻轻一下,更让人心口酥痒。

也许真是不知,夏云川声音带着清晨特有的冷冽,道:“后面路途山高地险,步行不易,又是春夏之交,荒山野岭多蛇虫鼠患,你若要走动,差人唤我一声即可。”

刘乐阳勾唇,霎那星眼流光溢彩,这次多一丝受宠若惊,道:“和儿祖父常说的一样,夏军将先祖父乃义气之士,如今看夏将军处事,当是有祖父之风,如此照顾世交的后人。”

一句话将夏云川所作所为全归为两家的交情之故。

脆生生的女声,又是再真诚不过的语气,听不出半点装腔作势或故作不知。

夏云川哑然,半晌后说道:“便是世家故旧之情,我也并非待谁都如此。”

都不谦称谋了。

刘乐阳眼波流转,想继续装懵懂说一句“承蒙夏将军如此看重刘家”,但下意识感觉还是别过火了,于是面上只愣了愣,又想起她眼前有薄纱覆面,遂又似不自在地侧了侧首,才低头道:“夏将军,儿先上车了。”

语气匆匆,人也匆匆。

说完,就侧身越过夏云川,快步走出院子。

所以,这日行路一天后,在下一个驿站夜宿时,听懂了隐晦含义的刘乐阳,当是差人唤夏云川?

刘乐阳微微一笑,自是没有。

她可什么也没应,听懂了什么,她什么也没听懂,万一不定是误会了什么意思呢?

刘乐阳暮食后,就在院子里自行走动,看着紧拴的小木门,只是一眼便掠过不知。

自然,她也没得到任何邀约。

后面过了硖石关,就当往陕州走了,之后的路途便是真的险峻了起来。

十三日的路程,已经走了八日。

是日刚好是第八日,行至陕州,距离上次和夏云川说话已又过了三日。

傍晚之际,驿站里晚风习习,夕阳西下。

刘乐阳着实嫌在马车里颠簸的苦不堪言,就让暮食摆在了院子里,吹着四月初的晚风,双足垂在地面,她才觉得这一刻活过来。

一时暮食毕,正要找乐子打发空闲,“咚咚”两声院门的叩门声就响起了,夏云川的随从在外道:“请转告一声,县主若暮食用过了,可去外面走走。郎君就在前面的杨树下,说不远处有一景色不错,可解旅途烦闷。”

哈哈!

刘乐阳忙捂住嘴,掩下差点脱口而出的笑声。

所以男人是狗,你追他跑,你走他追。

两刻之后,驿站东一里之地,一株杨树下。

夏云川长身而立,望着驿站的方向。

远远见两名身形皆是婀娜的妙龄女郎缓步行来。

夏云川面上一沉,待二人走进,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声音冰冷,“县主呢?”

阿春只比阿秋小一岁,却是一个英姿煞爽的美人,胆子也是春夏秋冬四女中最大的。

饶是如此,顶着夏云川冷冽的目光,还是有一瞬地心生退意,但念及刘乐阳的嘱咐,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道:“县主正欲出来,不想脚踝有些歪着了,这才让婢子二人前来像将军告罪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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