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府的偏院中,一只巨大的魔物倒在地上,余襄与虞钦则环臂瞧着抖如筛糠的史丰,像个讨债的阎王似的冷冷道:

“史大人,说说吧,怎么回事。”

史丰颤巍巍地谄笑道:“哪有什么事,我这不还要谢过二位除魔吗……”

余襄早知道和他废话没用,直截了当地点明道:“你们瞒着我们与魔族做见不得人的勾当,还当真以为不会被发现吗?”

“劝你识相些,早点交代了也好少受些苦。”

哪知那史丰嘴硬得很,边“哎哟”着边往院门处退,道:“您这是说什么呢?我们哪里与魔族有往来呢。”

余襄皱起眉来,思索着该如何撬开他的嘴——就在这时,一边的虞钦哼笑了一声,揶揄道:

“你这坏人当得不行啊余师兄。”

余襄刚看向他,就见虞钦忽然伸手将自己的佩剑抽出来了,还扬起一个有恃无恐的笑。

“这坏人,还是得我来。”

余襄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诶”了一声想拦人,可虞钦却先他一步持剑冲着史丰大跨步走去,浑身上下不加掩饰地透露出浓烈的杀意。

史丰哪见过这要人命的架势,真当是虞钦杀上了头要来砍自己,当即怪叫一声抱头鼠窜,慌不择路地喊道:“做什么!做什么!修仙弟子砍人了是不是!”

虞钦云淡风轻地回答道:“史大人这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我有什么办法?”

史丰却在院中滑稽地乱窜着,两只眼睛一转就将目光定在了旁边的知蘅身上,踉踉跄跄地朝着她边跑边道:“菩萨救我!”

知蘅:“……”

虞钦“啧”了一声,脚尖点地飞身上前,干脆利落地手起刀落——

只听史丰一声凄厉的惨叫,“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后背的衣服被齐齐划开了一道口子,剑尖“不小心”地划伤了里面的皮肉,不深不浅地留下一道伤来。

史丰从没想过他真的敢下手,冷汗“唰”地冒了出来了,什么好话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往前爬,可眼角寒光一闪,竟是虞钦将剑猛地插进了自己的指缝间的空地里!

他“嘎”一声,给人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了。

虞钦好整以暇地绕道他前面,甚至稍稍倾了倾剑身,道:“刀剑无眼,史大人小心啊。”

他俯下身,微微笑道:“那么现在,来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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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谈!”史丰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头点得和要断了似的:“您问!您想问什么!”

虞钦笑了一声,看向满脸无语的余襄那边:“来吧,妥了。”

余襄沉默不语着同知蘅交换了个视线,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我先问你第一个”虞钦稍沉了面色,“徐县令的妻女,出了什么事。”

史丰嗫嚅了一阵,看了眼插在自己指间的剑,最后任命一般地道:“就、就在那。”

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后,三人一同看向了院中倒下的魔物。

随着诡异的黑气逐渐消散,那魔物的身形居然越来越小,到最后居然化为了一个女子形貌,惨白的胸口上正插着一把匕首——正是虞钦刺入的嘲风刃。

“这……”余襄睁大了眼,赶忙上前去查探一番,发觉那女子早已没了气息。

“人化魔……”知蘅低声道:“却不似魔气入体,你们做了什么?”

史丰哆哆嗦嗦地看了那气绝的女子一眼,道:“我、我不是很清楚,都是老爷一人操控的,他不让我们说啊。”

虞钦一挑眉,刀刃不经意地抵在了他的无名指上——果不其然史丰又一阵乱叫,嚷嚷着“我说我说”。

“当年有仇家找上门来,夫人小姐都被他们害得只剩一口气了!”史丰语速飞快,生怕说慢了自个儿就要成九指,“老爷与夫人素来恩爱,寻遍名医,最后找来了这个偏方才稳住夫人小姐性命的!”

……偏方。

知蘅蹙眉:“为稳住性命便让她们入魔?好一个‘恩爱’。”

她似乎有些动气,余襄和虞钦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

“所以。”虞钦不动声色地接过了话头,“你口中那个在府中作乱的魔物,便是她们?”

史丰万念俱灰地点点头,“平常她们都被关得好好的,只是这些天不知怎么了,总是不安分地要往外跑……”

余襄开口道:“徐县令也不是魔物伤的吧,那不过是为了将我们从她二人身边引开的法子对吗。”

史丰道:“是……是县令自己下的手。”

虞钦嗤笑一声:“还是个有情有义的好丈夫了不是。”

“下一个问题。”他接着道:“徐兴德是不是在和魔族做生意?”

史丰点点头,脑袋快埋进地里了。

余襄问道:“你口中的那些个仇家是谁?”

史丰声音小得几乎要听不见了:“是、是芸河县里的人。”

余襄叹了口气,道:“串起来了。”

“徐兴德征收男丁开采灵泉与魔族交易,而那些男子去了灵泉便再没有回来。”余襄缓缓道,“当地百姓受不了徐兴德如此穷奢极欲的盘剥,于是找上门来重伤了徐兴德妻女……”

那之后的事,便如同史丰所说,二人入魔,成了永远见不得天日的非人之物。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徐夫人在此的话。”知蘅打破了寂静,“那他的女儿在何处?”

史丰道:“我们……也在找,小姐她行动太快了,一不留神就会跑没影……”

“哦。”虞钦眯起了眼,“所以我们刚来那阵碰上的就是你家小姐?”

那一盆黑狗血,他可还没忘呢。

史丰一抖,磕磕巴巴地“嗯”了一声。

余襄看着外头要闹起来,便叫虞钦把人放了,可虞钦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他压低了声音,带上了些许威胁的意味:“你们……和樊都有什么关系?”

这下,史丰的脸是彻底白了。

“不、不……”他也顾不得什么剑了,竟是眼眶一红掉下眼泪来,“这个真不能说,说了……说了要被咒死的!”

虞钦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反问道:“什么?”

可是史丰只是一个劲儿摇头,胡乱地念叨着什么“不能说”,还说“您不如一剑杀了我来得痛快”之类的话。

虞钦心头无名火起,刚想发作却被知蘅按住了——仙人目光落在状若疯癫的史丰身上,道:

“他身上有咒法,说不得。”

她自方才就发现,提到樊都后史丰的眉间就隐隐闪着猩红的符文,真要说出来怕是要落个血溅当场,故而才出手阻止了虞钦。

虞钦反复张张嘴,到最后也只是狠狠啧舌一声抽出剑来,踢了一脚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史丰道:“不问你,别发癫了,起来!”

余襄则叫外面的荆云门弟子进来收拾残局,唤来唐大唐二一左一右地架起哭得梨花带雨的史丰,带下去好好看着。

“现在还不能惊动徐兴德那边。”他挥挥手,叫几个荆云门弟子将面面相觑的徐府家丁都控制住了,随后看向虞钦道:“如果真按你所说,这事还与樊都有牵连,那便真的该好好查查这徐兴德的马脚。”

“他现在正好在屋子里圈着。”虞钦把剑扔回余襄手上,“这边的消息约摸也传不过去,到时候想个法子把史丰的事糊弄过去就是了。”

他两个人在安排着之后的事情,知蘅便绕过一群人走到了倒地的徐夫人身前,垂下眸看着毫无生人气的徐夫人,敛去了些许神色。

就这么站了一阵,她将视线转移到刺进徐夫人心口的嘲风刃上,轻轻叹了一声后附身去拔——

谁知指尖接触到嘲风刃的一瞬竟如火燎般,知蘅猝不及防地被灼烫了,猛地一缩手指。

她看向指尖,那里依旧好好的,丝毫伤痕也见不得。

……怎么回事?

她再试探性地伸手去碰嘲风刃,果不其然又是一阵炽热的灼伤感,握不了片刻就被逼着要松开。

知蘅愣神地看着自己的手。

嘲风刃斩妖斩魔,自有净化魔气的效用,寻常魔物被砍上一下都是要命的——这也是虞钦为什么以嘲风刃刺入徐夫人命门,只不过……

这嘲风刃为何对自己产生了排斥?

她想起那个有着金色瞳孔的大魔身形,没来由一阵心慌。

莫不是……魔气入体了?

不,不应当。

知蘅嘴唇紧紧抿着,脑袋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令她恐惧至极的答案。

难道是自己体内生出了魔气?

“真君?”

身后忽然传来有人呼唤的声音,知蘅倏然回神,转头看向满脸担忧的明杏。

“我听说了些县令府的事。”她也看向倒在地上的徐夫人,神色亦是有些无可奈何的哀怜。“不过这样也算是解脱了吧。”

或许是这些日子忽然见了太多的生死,知蘅一时间竟觉得有些麻木的冰冷,搜肠刮肚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就在这时,明杏发现了嘲风刃,微微睁大了眼道:

“这、这是李磬用过的嘲风刃吗?”

知蘅有些小意外:“你知道?”

明杏颇为不好意思地笑笑:“晚辈再怎么说也是研究了好些年李磬的事情,这些还是知道的。”

知蘅点点头,而与此同时虞钦也走过来要收走嘲风刃,他和明杏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俩人都是怔愣了一下。

“虞钦小兄弟。”明杏先回过身来,对着虞钦颔首一礼,“几年不见,愈发气宇不凡了。”

虞钦显然是没想到能在这碰见明杏,更没想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真名,强撑起个笑来敷衍应答后便收了嘲风刃准备走。

明杏看看他拿着嘲风刃的手,又看看虞钦越发褪去青涩的脸,下定决心把人叫住了:

“虞钦小兄弟留步。”

虞钦和知蘅一起看向她。

明杏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他。

“可以……聊一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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