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宴还在继续，宫女鱼贯而入，琼浆玉液、美味珍馐，一盘盘的端了上来。明皇后让沈知妤就在她身侧入座，时不时耳语几句。
梅宴本就随意些，不似其他宫宴那般拘束，底下的各家女眷公子也都可悄声说话，举杯共饮。
沈元纾的目光时不时地往江尚书府中女眷那处看，状若无意，神情淡然，叫人看不出任何异常。
“元纾，我斗胆问一句，”沈元纾身边坐着的公子与他关系尚可，美酒下肚，许是壮了胆，往沈元纾身边凑了凑，低声道，“令妹与太子殿下？”
他没敢说全，但说到此处，沈元纾也是能理解了。
他方才的注意全在江乐容身上，皇后与阿妤那处并未多加注意，皇后无女，素来疼爱阿妤，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并未多想。
只是身边的公子哥陡然提了太子，他忽地反应过来。
原在他心中，太子也还是孩子，顶多是个少年老成，总想装作大人样的孩子罢了。
可现在，阿妤长大了，太子也长大了。
沈元纾顿时沉下了脸，目光一冷，眼含利刃瞥向凑过来说话的公子，眼中警告意味之甚。
那公子哥原以为沈元纾性情温和，却忘了他是沙场沥血之人，这一眼仿佛看见了万里冰川下的寒光利刃。
原本琼浆入喉暖起来的身子，顿时寒意上涌，不由打了个颤。
“是在下失言，世子恕罪，世子恕罪。”他连忙请罪，端正地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闷下一口酒压惊。
沈元纾眼中寒意消散，朝主位上看去。
神采飞扬的小姑娘娇笑着同皇后低声说话，皇后也含着笑，温婉慈和。
没什么不一样的。
许是他多想了。
又或者，他不愿去想。
他的妹妹，适合飞沙踏野，适合纵马高歌，适合远山沧海，可唯独，不适合这里。
沈知妤似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抬眼看了过来，双瞳狡黠。
他压下心中思绪，温和一笑。
梅宴上众人心思各异，虽说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宫宴是专门为了襄王世子设的，但也没人明面上把沈元纾扯到话头上来。
明皇后说话极有分寸，便是夸赞也是点到为止，叫人从中探查不出一丝喜怒与偏向来。
襄王世子清俊温和，不少女子心生爱慕，却又不敢轻举妄动，留下不好的印象，只暗自庆幸着世子爷端方守礼，不曾对哪位女子另眼相看。
江乐容坐在不大起眼的一处，低垂着头。
旁人察觉不到沈元纾的目光，她又如何不知，不过不敢抬头罢了。
坐在她身边的江夫人低声道：“若是吟儿在此，魁首定是吟儿的，还能有她们什么事。你方才去哪里了，怎不见你作画？”
“乐容自知画艺不精，不敢提笔。”江乐容头更低了。
江夫人不屑地瞥了一眼：“也是，论才学，你半点也比不上吟儿，拿出来也是丢人现眼。若不是吟儿身体不适，也轮不到你进宫。”
说着，心里又开始可惜起来，她的夫君虽然已位居尚书之位，但毕竟是寒门出身，想要跻身权贵之流极为困难，可若与重权在握的世家名门结亲便是半只脚踏入了世族权贵之列。若是吟儿在此，凭她的品貌才学定能得皇后娘娘和沈世子的青眼。
这般想着，江夫人暗恨地剜了江乐容一眼，一面偷偷打量对席上的诸位世家公子，见没什么人注意到她，才放下心来。
就算今天带江乐容来了，也不代表她就愿意看到江乐容被哪家公子看上。
“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过是替吟儿出席，别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伯母放心。”她低着头，轻声回应，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江夫人轻哼了一声，见她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也就放心了，随即换了副面孔，堆起笑同旁边的侯府夫人谈笑起来。
江乐容眼底闪过讽刺。
这样的人家，不管内宅里如何看不顺眼，到了外头，尤其是这样的场合，怎样的不和都得收着，不能让别人家瞧见了笑话。
江夫人这般行径，明眼人看在眼里，才真是小气得上不了台面。
江乐容抬头看向高位上巧笑嫣然的沈知妤，心底不由生出羡慕。
不是羡慕她荣宠加身、地位尊贵，而是那种一眼就能看出来自幼生活美满、恣意无忧的鲜活感。
她的父母一定很爱她吧。
还有沈元纾，看向她时眼中尽是宠溺纵容。
真是个被爱包围着长大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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