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厢左次间内,虚掩着的窗户让刚刚在回廊处发生的一切尽览无疑。

提着茶水的心竹颤着手替苏桂斟满了一茶杯,看样子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劲来。

原本一开始瞧见苏道安进院时,她就想着夫人是不是该出去给苏梅夫人解围。结果夫人按兵不动不说,连带着还制住了周妈妈不让她出去护苏梅。好不容易把苏道安盼走了,周妈妈连礼数都顾不上,急匆匆就跑去右梢间,结果就如夫人料想的那样,苏梅夫人想也不想就把人给赶了出来。李管事领着苏进安进来时,她本想去把窗户关上。但苏桂制止了她。于是,她们主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围观了一场“好戏”。如今,回廊处早已归了平静,她却还落于震惊里无法抽离出来。

至于苏桂,一开始不让心竹关窗户不过是觉得周妈妈跟大伯的反应过于奇怪,凭她敏锐的商人嗅觉判定里头不简单。果然,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往事。所以,是因为这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苏进安才会想帮苏梅重回苏家吗?

心竹在心里挣扎了半响,终究还是试探性问出口:“夫人,你看,是不是要去请周妈妈来?问问情况。”

苏桂闻之却是一笑,道:“傻丫头,请周妈妈干嘛?那毕竟都是过去事了。大伯他们是长辈。作为后辈,我又怎好过度打听长辈们的事?之前我就觉得,一直没有跟阿梅往来的大伯突然说要帮阿梅重回苏家,这事儿怎么看都透着点古怪。不让你关窗,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弄清楚大伯为何愿意帮阿梅而已。你刚刚也看到了,五叔甚至都不知道大伯把阿梅请到京城来。”

心竹想想也对,哪有后辈殷勤打听长辈过去的?更何况还是远房堂亲。不过,她确实很好奇:

“永恩伯爷真的是为了周妈妈才帮梅夫人的?可是,这对他有什么意义?周妈妈早已嫁人儿女双全了呀。而且,梅夫人也不是伯爷的女儿,就算回归苏家族谱,也继承不了爵位。”

苏桂耸了耸肩,道:“再看看吧。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是被遗漏了的。或者说,是我们所不知道的。”

心竹用力的点点头,道:“所以,夫人,你才该听我的,把周妈妈请来一问,就知道所以然了。”

苏桂笑着摆摆手,端起桌案上的骨瓷杯盏喝了口清茶,想着再过半盏茶功夫就去看正春和如蔚,顺便出个场送一下客。毕竟作为别院的女主人,贵客临门,躲在屋里看热闹总是不对的。

不一会儿,主仆两才刚说完话,李管事突然来扣门说“永文伯府”的李大夫来了。苏桂闻之,当即吩咐李管事去右尽间把正春叫回他房里。哪知,李管事却道,不止李大夫,连着淑琴主仆也一块儿造访。

苏桂颇为意外。瞧这阵势,外甥女是真看中自家儿子了呀。

心竹连忙从里屋取来首饰盒,手脚麻利的给苏桂别稳发髻,戴上耳环手镯,稍稍一顿打扮后便扶着苏桂出去见客。

(二)

右梢间里的苏进安、苏梅伯侄两并不知有客造访。

苏梅将苏进安和何管家请进屋后,紫陌进屋来伺候茶水。

紫陌原先出自苏道安府上,年幼时就随苏梅陪嫁去了林家,对苏家一众亲戚的认知程度远不如李管事,自然也就对苏进安不甚熟悉。两三回瞧下来,她只觉得眼前人虽然瘦削但颇有仪态,身上透着的一股儒人气息似乎跟普通仕子不一样,于是免不了斟茶递水时多看了苏进安两眼,越看却越觉得尊客的外貌似曾相识。

苏进安看紫陌时不时打量他,便开口道:“这丫头面生得很,似乎不是你原来身边那一个。”

紫陌闻之连忙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一时放纵就逾了矩。作为个下人,是不该这样一直盯着客人看的。要是让周妈妈知道了,回头就该去领手板子了。

苏梅知道他说的是梦楠,便道:“梦楠留守庄子,没有跟来。紫陌是后来进我院里的。”

苏进安点点头以示知晓。

然而接下来,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苏梅不是长袖善舞的苏桂,更不是如苏榕那般会奉承长辈的子侄。素来不与亲朋打交道的她在被苏道安逐出苏家之前在家族中|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是默默无闻的。苏进安与她虽是亲伯侄,却也从未与她有过太多交往。今日前来苏进安是带着目的性的,可怎么开场他却没有想好。

斟酌了半响语言,苏进安觉得还是从苏梅身上切入为好,于是缓声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听二侄儿说,你从林家回来后一直身体不好,在山庄时不进荤腥,油盐吃得也少,平常更是足不出户。那青城县,不过是一地小县城,并非什么富庶之地……。”

关心的话刚说了一半,苏梅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只听她冷淡道:“伯爷,我请你进屋不是为了叙旧。刚刚回廊里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我出来阻止周妈妈是基于这别院是姐姐的。你是客,是这别院的客。我不能纵容我的人去得罪姐姐的客。不管你们主仆跟周妈妈过去怎样,我都不关心。周妈妈一儿一女均在雍州。她日后养老,我也已为她盘算好了。所以,我不会去追根究底过去的事。反之,亦然。我过去怎样是我自己的事。日后会如何也请伯爷高抬贵手,勿再多问。”

苏进安苦笑一声,道:“你们主仆,可真像。连话,都不差分毫。”

苏梅疏离冷漠的话没引起苏进安的反感,但在何管家听来却甚为不悦。他禁不住道:“林夫人又何必如此?我家伯爷对你的关心是真心的。”

苏梅冷冷的看向何管家,道:“我只关心伯爷信里提及的帮我重回族谱,是否真的可以兑现。”

何管家怒上心头,就要辩驳,却被苏进安及时拦住。苏进安冲苏梅扬唇一笑,诚挚道:“我苏进安从不轻许于人。既然许了,就必然会兑现。宣城那边的耆老们,我已打过招呼。族长那里,之前去信已言及此事。苏质侄儿大抵没意见,只说想再问问其他苏家长辈的意思。今日,我会去苏质侄儿处,把剩下的事情落实好。我想,不久你的名字就能重新添回苏家族谱。至于二弟那里……。”

“有伯爷这句话,就够了。其他事,伯爷不必操心,我也不甚在意。”苏梅等的,就是苏进安的这个承诺。只要苏进安愿意为她出面和族长苏质详商此事,那大抵回归族谱就无碍。接下来她就只需要好好考虑,何时去苏家把母亲的坟迁出来。

苏进安对苏梅第二次打断他的话的行为有些发憷,愣了一会儿方明白过来,不禁道:“阿梅,不要那么倔强。人活一世,不过数载春秋,不知何时就会没了。当年之事,你爹确实是冲动了。大伯我后来也说过他了。你们父女两都一个脾气,犟得可以。这些年,你虽然不在他身边,但他一直记挂着你。二侄儿每回给他去信,总会捎上你的消息。如若不带上,他便会问,是不是二侄儿最近没去看你,还是你在青城出了什么事。朝堂的变幻最是瞬息,这几年又是风起云涌得厉害,他这个府尹当得也没外人以为的那么舒服。再怎么说,血缘总是假不了的。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别推开他,更别把他的关心踩进土里。”

“伯爷,您这是来替苏道安当说客的?”苏梅直视苏进安双眼,半分退让都没有,完全不给生父跟伯父一点面子。

被直面呛了话的苏进安先是一愣,再无奈叹了叹气,道:“阿梅,血浓于水。我这个年纪,想的已经不是怎样才能大富大贵了。人生在世,如果凡事都可以重来,我想,我会把梓儿姐弟四个送得远远的,绝不参与到任何朝堂争斗上来。你父亲,也一样。曾经的错铸成了就已然回不了头。但知错愿改,不也是善莫大焉吗?”

“善莫大焉?”苏梅冷哼一声,语带讥讽道:“伯爷,不是什么错都能挽回得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原谅。你可以去问问苏道安,那些年对我母亲,对我,他做过些什么。你让他摸摸良心,对我母亲,他一点悔意都没有吗?”

“阿梅……”

“好了,伯爷。今天你也说得够多了。无需再言其他。”苏梅微微别开脸去,倔强的表示自己不愿意再听他说任何话。过了半响,许是觉得自己态度过于强硬,怕苏进安反悔替她张罗重归族谱之事,于是缓和了语调又道:“伯爷,如果你顾念旧情,真心愿意替我解决回归族谱的问题,我自然感激。如果不愿意,就请回吧。我身体不好,你的客情,我陪不起。”

苏梅的逐客令都下到这份上了,苏进安再不走也没什么意思。于是苏进安再次重申自己的承诺后便离开了右梢间。

梢间的门一关上,苏梅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在会客太师椅上,吓得紫陌扔下手头的活儿就要去喊大夫。谁知刚迈了个步,紫陌就被苏梅喊住。

今天早上的“仗”,来得既突然又凶猛,苏梅接连应对两场,实在有些乏了。多少年了,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动过气了。

紫陌听从苏梅吩咐把她扶到内屋休息。

苏梅闭目前,紫陌听到苏梅说,如果如蔚来找她,就进屋喊她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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