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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灵游戏:外婆

邱晓枫感觉自己心里怦地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整个人是六神无主、恍然无措的,他惶惶然地问老三:“出什么事了?”

老三本科四年,没少去隔壁学校的人工智能学院混,他和江宁班的班长倒是混了个脸熟。那班长现在还在本校读硕,和江宁有不少接触的机会。

上次老三看到,隔壁学校一年一度的数学建模大赛恰好有团队在招募有心理学背景的人,他就去咨询了一下。那天他正好碰到了江宁她们班的班长,两个人面对面打了个招呼,聊了聊数学建模大赛的事,也闲扯了一会家常。

就是那班长告诉老三,江宁已经离开北京两个多月了,目前人在石门市,因为她外婆身体不太好了,她在石门市的医院里陪着她外婆。

老三当时就不解道:“石门市哪有北京的医疗条件好啊?怎么看个病还要跑那去啊?”

班长摇摇头,说老人家查出来的是胰腺癌……

胰腺癌,癌症之王,查到即晚期,也就是说,其实没有太多救治的必要了。一旦确诊,生命也就进入了倒数计时,医学上有个大概的数字,从确诊到最终死亡,人最多只能撑三个月。

距离北京三百多公里的石门市,那是江宁外婆的家乡,去那里住院,估计也是江宁外婆的意思……

老三把上述经过如实告诉邱晓枫,一边说还一边连连摇头。邱晓枫自言自语:“她走了有两个多月,胰腺癌查出来最多只有三个月的寿命了……那……”

他没再往下说下去了,其中的深意,他和老三都心知肚明。

老三点点头,对邱晓枫说:“我还听说了,她外婆是去的省二院……你如果最近空了,可以去看看她,虽然我跟她也不熟,但我知道,她和她外婆感情还挺深的……”

邱晓枫这才如梦方醒,慌的连外套都差点忘了穿。他拎起背包,检查了一下必须物品,又慌不择路地准备出门。老三在他身后嚷嚷:“哎呀,我没让你现在去呀,都几点啦……”邱晓枫不置可否,只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谢了。”

他打了个车直奔北京西站。因为临近午夜,繁华如北京城也显得车流量稀少,一路上倒是没有花费太多的时间。他在车上就已经定好火车票了,因为时间预留的不太够,他在西站大厅里拼命穿过人群,左右穿梭,争分夺秒,才在最后一刻上了高铁……

他站在高铁上气喘吁吁,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这才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的电子屏幕,那上面显示着经停站和终到站的时刻表,还有车外的温度。

车已经缓缓开出了北京城,他睇了眼车窗外面,看到漆黑一团,没有一点光明,窗玻璃黯淡下去,只映出了自己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的样子。

……

江宁才知道,痛苦原来是这么深刻,可以量化成整整三个月的伤心,也可以量化成一天比一天微弱的生命体征,甚至可以量化成吊瓶里成千上万的点滴……她陪她外婆在医院待了整整三个月,最习以为常的就是抬头数着点滴,一边数,一边盼着,在心里暗示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希望……再后来,她也不抱希望了,她只希望,她外婆今天能变成昨天的样子——

癌症之王确实可怕,人到了后期,每天都会变个样子。

外婆之前人也健朗,神志也清醒,人前人后总是爱笑,可现在也被病痛折磨的不成样子。

江宁就是从那时候习惯了这种一点一点加深的钝痛,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她已经不太记得,上次她外婆神志清醒地跟她讲话是什么时候了……

她在这病房里坐了一夜又一夜,看夕阳渐晚,看朝阳渐露,看大片大片的白色墙面,看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看各类仪表里显示出冰冷的数字,看到麻木,看到眼里都没了希望。

人这一辈子总是在不断地告别,只是很多时候,告别来得太突然,让人没有机会去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这三个月,也并非没有机会说再见,只是过程太狼狈,太不堪,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这天夜里,江宁又在病床前面发呆,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她外婆醒了——

她身型瘦削,看起来与健康的时候判若两人,可现在看起来似乎没那么痛了,有那么一瞬间,江宁以为自己在做梦,在梦里,她爱笑的外婆又回来了……只是她瘦得皮包骨,实在不像一个健康的人。

江宁见外婆醒了,抬手就要叫外面的爸妈过来,可外婆却制止了她,似乎是想要跟她单独聊天。

外婆看起来很清醒,只是有点难过,她说:“……我呀……对不起你……”

江宁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外婆摇了摇头:“如果能重新来一次……不让你加入……就好了……”

原来事到如今,外婆仍觉得这是她毕生的遗憾。江宁感觉泪水模糊了眼前的光景,她擦擦眼角,只说我不觉得加入titc有什么不好……我挺怀念那里的,也挺想念那里的人的……

外婆听完,似乎是得到了莫大的心理安慰,她阖了阖眼,再睁开时,似乎是费尽了全身的力气……

江宁有预感似的,从暗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我会非常……非常想念您……”便低下头,对着床沿失声恸哭。

此时,她爸妈也进了门,外婆已经听不进去,也看不到了。她睁着眼睛,眼里逐渐变得混沌……

&nbs|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p; ……

江宁从未感觉到如此悲伤过。从前她经历的最大痛苦不过是自以为被注射了毒品,然后放弃生命,纵身一跃,可那时候,她觉得悲伤和恸哭都是留给别人的,是身后事了,与她并不相关。

所以她最后留给邱晓枫一个笑脸,是留恋,也是告别。当年的心情,完全不比现在这样悲伤……

原来被人送走跟送人走还是不一样的,原来一天一天地等待诀别是这样难过。江宁现在懂了,也明白了那时候作为目击者的邱晓枫有多痛苦,她趴在床边上哭得痛彻心扉,很快又被妈妈拉走,水汽氤氲的视角里有穿白大褂的人冲到病床前,开始忙碌……

……

那天晚上,江宁送走了外婆,又在楼道里面蹲着,反复在刷一个视频。

那视频是讲至亲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耳熟能详的歌谣。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对我嘻嘻笑

摇啊摇摇啊摇船儿摇到外婆桥

外婆说好宝宝外婆给我一块糕

她一边看,一边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不想再待在病房里……

她走出病房,上了电梯,走出医院。

冬日里的夜,凉风刺骨,今日是个大雾天,头顶上方也看不到星空。她走啊走,走啊走,走到人迹罕至的小路上,走到医院的大门前——

因为四下无人,车也稀少,所以有个身影赶忙从坐着的地方跳下来,疾步向她走来,还是非常显眼的。

他曾经是个好看的少年,现在长成了俊朗的青年,眉目疏朗,唯眼角眉梢温柔的爱意不变。他风尘仆仆,气喘吁吁,甚至因为赶路,耳朵都有点泛了红……江宁曾梦见过他很多次,可实在想不到,他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在不远处,看着江宁,不多时,如水般清澈的眼睛里又泛了红,他什么都看明白了,此时特别难过,但更多的,还是心疼。

不知道是谁主动的,等江宁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埋在邱晓枫臂膀里了。她哭得特别用力,哭到声嘶力竭,哭到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哭到整个人都有点站不住了,可邱晓枫紧靠着她,把她抱在怀里支撑着她,他双臂非常用力,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像是要借由此,给她一些微不足道的鼓励……

邱晓枫低着头,把脸埋在江宁的发梢里,对哭到浑身轻颤的江宁说:“没关系的,还有我呢……我还在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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