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小时后,刘镖头的队伍来了。

足足有七辆装载货物的马车,连带着前头骑马带路的,后头跟着的,一共得有二十多个壮小伙,每个人身上都是配了家伙事儿的。

的确是很有实力的走镖队伍,这样走在路上,一般的强盗土匪压根就不用怕。

刘镖头牵着马,在余幸身边停下,大嗓门的打招呼:“——妹子等的久了?路上是耽误了一会儿。”

余幸连忙道:“没有,也是刚出来,刘大哥比约定的时间还早到呢。”

稍微寒暄几句,因着要赶时间,也没说太多。

镖队里没有专门坐人的车,给她预留的位置是在车队中段的一辆马拉车,几只大箱子边上勉强腾出的空位。

苔嫂子扶她上去,又把随身行李和猫篮子也递上去,依依不舍的挥手告别,看着镖队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晨雾中。

“希望一切顺利。”

“一定会顺利的,余妹子可是个有本事的人。”

余幸坐在板车上,身后是两个实木的沉重大箱子,前面也是——她正巧就在四个箱子堆砌出来的中间的空位。

箱子上面裹着厚厚的油毡,还绑着粗壮的铁链,大概是很珍贵的货物。

但这些都不在余幸的考虑之内,她只知道,那油毡拖在车板上的那一截,坐在屁股底下还蛮软和的。

随身带着的只有两个包,一个里面装了路上要吃喝的,另外一个里面装的些杂物,其中就包括一床棉褥子。

这会儿将棉褥子也拽出来,只卷吧卷吧一截垫在背后,一截盖在身上,摇摇晃晃的,人也迷糊了。

昨晚都没怎么睡好,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困意是上来了。

再加上马车摇摇晃晃走的很有节奏感,余幸真睡着了。

猫从篮子里跳出来,趴在她的肚子位置上,团成一个团,安静的待着。

晨曦的薄雾渐渐散去,阳光洒下来,明明是只狸花猫,可皮毛却流泻出淡淡的彩色光晕,若是余幸睁眼看见了,一定要啧啧称奇。

可惜她这会儿睡的正香甜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余幸在颠簸摇晃中醒来了。

她撑起身子,有片刻的茫然,然后缓缓回想起来,哦,原来是在去往鸭脚港的路上呢。

看看身边,包袱还在,猫也好好的。

她坐起来,摸摸猫脑袋,声音有些困倦的沙哑:“大花,饿了没?”

猫叫了一声。

于是就从篮子布底下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早上刚烙的葱花饼,用的烫面,放了猪油,软糯香很好入口。

又剥了一个水煮蛋,自己吃了蛋白,蛋黄给了猫。

“早上还是少吃点,大花,我可不知道你会不会晕车。”

“喵。”

晕车,奇奇怪怪的词,听着不像什么好话。

日头慢慢升上来,温度也变高了,被子盖不住了,卷起来倚在身后,仰着脸看天,云朵慢慢的过去,倒也悠闲。

耳边是车轱辘压在地上的声响,咯噔咯噔的,跟车的镖队小伙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几句,但大多数情况还是沉默。

余幸站起来,扒着箱子往外看,已经出了下城区的城镇,走在荒郊野路上了。

如今天气暖和,风不冷不热的刚好,道路两旁的树木都抽出嫩芽,朝气蓬勃的模样,甚至还有些早开的各色花朵,格外讨人喜欢。

猫也跳上来,蹲在一旁,有模有样的观赏着。

旁边跟着的一个小伙,看着二十出头的模样,大约是性子比较外向,仰头呲牙笑着:“小妹,你这猫不错,从哪抱的?”

下城区乡镇都是这样,小猫小狗不用买卖,哪家的下了崽子,带点野菜粮食的就能抱走,就图个好好养着。

余幸摇头道:“不是抱的,路边捡来就养着了。”

说到这回事,这猫也捡来养了好几个月,硬是看不出长了多少身量,一直是半大猫崽子的模样。

明明伙食也不差啊。

那小伙大概也是个爱猫的,伸出手:“来,喵喵,跳过来!”

猫:“”

它转身走回去柜子下面了。

余幸:“抱歉啊,我家猫,他比较认生。”

小哥也浑然不在意:“嗨,猫嘛,没个准儿。”

确认过眼神,都是养猫的人。

这种生物秉性如此,想不理人的时候就不理人,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没有钟表,都是看太阳确认时辰,等日头升到正中间了,便找了平坦地面的河边休息,顺带着吃午餐。

这出发的第一顿饭往往都吃的不错,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这个腌的小咸菜,那个晒的咸鱼干,互相换换就是很豪华的一餐。

余幸跳下车来,找到先前自己的那个坛子,捞了些卤菜出来,装在一个浅口的大盘子里,拿去给众人分。

“都是自己做的,不值什么,大家尝尝。”

“都是辣味的,如果不能吃辣的,那就没办法了。”

卤菜种类很多,有土豆脆藕,还有鸡脚和豆腐干,都是些很寻常的食材,但那话说的么,卤汁调的好,野菜变成宝。

在这点上,她很有自信。

上辈子的时候,出摊偶尔也会带点自己做的卤菜,鸡脚或者猪脚的,都很受欢迎。

只是那会儿太忙了,一个人又是要准备食材又是要出门摆摊,没那么多功夫,便不太做。

这次只捞了不多,每人分到的也就尝个味道。

有人突然大叫起来,一边辣的吐舌头:“呼!好辣!这味道可以!”

刘镖头也笑起来:“你们这群小子有口福,我这妹子手艺可是一绝!”

其余人便应和的:“我先前以为婆娘腌的油辣椒就够带劲了,这一比简直没法比啊!”

一时之间,赞不绝口。

余幸笑的道:“一点小吃,没什么好值得夸赞的,大家喜欢就好。”

便趁着休息的间隔,提着猫在四处稍微走动,松快松快筋骨。

赶路是很无聊的事,虽然不用一直走路,可坐的久了,也是屁股发麻。

更何况马拉的车就不要肖想有什么减震装置了,虽然大部分道路还算平整,可一旦稍微有点凹凸,就颠的浑身难受,内脏都要位移似的。

有个看上去年长些的镖客,好心提醒:“妹子,要散步也别走太远,小心有野兽伤人。”

周围的人也都附和两句,话题便又转到前几个月有人被溜进城里的野兽咬死的事件上,那会儿真是闹的人心惶惶,天黑了街上都不敢有人。

说起来,到现在也没破案呢。

余幸谢了他们的好意,也的确是围绕着马车走动,并不远去。

她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说是叫外郊,基本也就是荒郊野岭差不多了,虽然大型的猛兽几率仍然不大,可是谁也不想用命赌上不是?

休息了不多会儿,便继续上路了。

余幸依旧是坐在板车的柜子缝中间,有时候也会跳下去跟着走一段,但毕竟跟队的都是大小伙子,她脚程差点,跟不太上。

但这样,下午的时光也很快就过去了,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在一处类似驿站的地方停下了。

有栏杆围起来的很大场地,主体是木质的搭建结构,看上去粗糙但结实,有种饱受风霜的既视感。

底下停放着大大小小的许多马车,看旗帜还有其他队伍的客运货队。

场地里乱糟糟的,但他们一走近了,却有人迎上来,叫出刘镖头的名字——也不奇怪,刘镖头做这行好多年了,认识些人很正常。

两人打招呼的称兄道弟一番,便领着镖队进场,安排了今晚的住宿。

镖队的是要睡大通铺的,一群大老爷们,出门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货就停在房外面,还得安排人守夜呢。

而余幸则是额外交了点钱,要了个楼上的房间。

有些队伍里是有女眷和贵人的,这种也很寻常。

只是这单间也就是个普通单间,一张床一张桌子,称不上舒服,顶多就只是个私人空间,更谈不上什么隔音。

但余幸已经很满意了。

“出门在外嘛,能忍就忍啦。”

晚饭是带出来的脂饼,跟店家讨了热米汤,泡着吃,再就着卤菜,倒是也有滋有味儿。

猫吃着自己的一份,很安静。

余幸趴在桌子上静静看它,又伸手戳戳猫鼻子:“你怎么就是不长个?你们这个品种就是这样吗?”

“如果长到成年要这么长时间,那你的寿命一定很长。”

“那不错,使劲活,我能养得起。”

猫噎了一下。

说到这回事,他或许也没有特别多时间再过这种没心没肺的日子了。

余幸虽然日常对床铺的要求挺高,但同时忍耐和吃苦的能力也很强。

出门在外嘛,将就着来,不能样样都追求舒适。

只是这板房的隔音实在是差,半夜时分隔壁竟然吵起来了,似乎是因为账目上出了什么问题,两个男人嗓门比拼似的一个比一个高。

余幸睡的迷迷糊糊,被子扯头上蒙起来,嘴里下意识的咕哝:“这大半夜的,烦不烦呀”

隐约间似乎听见窗户响动,然后爆发了更大的声响,伴随着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

不过她实在是太困了,始终没能起得来,也没太在意,翻个身继续睡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围着大锅热粥吃早饭的时候,听到有人议论说,昨晚有个大豺猫跑进驿站,还伤了人。

“好家伙,那脸上胳膊上,挠的一道一道的!跟棋盘格似的!”

“也该着他们倒霉,都多少年没见豺猫了。”

“豺猫?”

余幸直愣愣的:“那是什么?野兽吗?”

“野兽算不上,顶多就是大野猫吧。”边上的小哥好心解释:“比狼狗小点,狸花纹,尖牙利爪的。”

“不过豺猫几乎都躲着人,不知道这回怎么跑进驿站来了。”

“我猜啊,一定是他们惹祸在先,要么是动了人家的崽了。”

“就是,这像是复仇来了呢。”

余幸张了张嘴巴,没能说出话,视线落在旁边。

猫安静的舔着爪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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