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覆缓缓点了点头,“行。”

黎漾一叉腰,审犯人一般,完全忘了刚才的危险:“名字,年龄,生日,学校或者公司,微信号,说吧。”

沈覆笑了,向后靠住影壁,稀松的竹影映在他身侧,“我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瞒着你。”

黎漾冷漠死了:“下一个就要问了,你急什么。”

他仍是双臂环在胸前的姿势,一只手没动,一只手伸向黎漾。

是要跟她握手?

“沈覆。”

黎漾挑眉问道:“哪个覆?”

“重蹈覆辙的覆。”

黎漾点头,没和他握手,倒是铆足劲儿拍了他手心一巴掌泄愤。结果自己手掌麻了,她边甩边说:“继续啊。”

正值封行和许寒州走到他们面前,许寒州意味深长地笑话他们不愧是新婚夫妇,真会闹腾,沈覆没搭理他,抬起手轻轻掐住封行的脖子,将人拖到了一旁。

他低声问,“射箭的黑衣人抓住了?”

封行觉得对不住俩人,任由他怪罪,“一个没跑,早知道会遇上,我就不该让你媳妇儿来,这要出点什么事,你不得弄死我?燕淮之估计也会怪我。”

“……”沈覆松开手:“你知道就好。”

许寒州说:“之后什么打算?”

黎漾默默退出三人的聊天群,识相道:“我饿了,先去吃饭,你们聊哈。”

结果沈覆还是不放心,非要把人送过去跟姜禾燕淮之待在一起,被黎漾拒绝:“你瞅!小禾都看见我了,跟我挥手呢!不至于啊。”

她又凑过去,拍拍沈覆肩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咱俩的账一会儿再算。”

这“一会儿”过去,已然接近黄昏。看来事情挺严重,不然那哥仨儿怎么一直在商量。黎漾有点佩服这位姓沈名覆的同志,搁这儿混得如鱼得水不说,还给人家堂堂一将军出谋划策上了。

她,小禾,师兄,仗着自己是关系户,比其他宾客走得晚,三人吃饱了逛封府,封府大的没边儿,走得脚痛了,才等来人。

六个人在湖心亭汇合。

都是最亲近的至交,封行也没瞒着,他说:“我要出征了。”

燕淮之第一个站起来,连忙问道:“出征?刚凯旋归来,又去哪里?去多久?”

封行笑了,轻轻勾了一下燕淮之的下巴,“你担心我?”

其余几人:“……”

燕淮之打掉他的手,“没个规矩!我问你答便是,扯别的做什么。”

封行乖乖说句“好好好”,又道:“西北,不知道多久,我爹年纪大了,不去。”

黎漾趁机问他:“跟今天发生的事有关系?你是被迫的?别无他法?”

封行点头,无奈重复:“别无他法。”

黎漾知道,但凡能不去,他都不会选择这条九死一生的路,从前他或许不在乎,如今心里有了牵绊,怎么舍得去冒险?

姜禾:“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会领兵作战,年长的,经验丰富的,被上头又是赏黄金又是扩建府邸的,关键时候都不吱声了?”

许寒州摸了摸她的头,“这情节沈延初熟啊。”

沈延初确实熟,封家的现在就是沈家的过去,复制粘贴般,历史重演。

封行是封家嫡长子,身份尊贵、长相俊美不说,偏偏人又智勇双全,年级轻轻就在战场上立下汗马功劳,赫赫有名。

扪心自问,有几个当官儿的在谈论起封家大公子时,能全然不偏不倚,只钦佩不妒忌?嘴上说着自家儿子如何窝囊废物,心里想的却是封家什么时候垮台、封行什么时候能不这么碍眼!

人完全可以接受自己的碌碌无为,昏庸无能,如果没有一颗过于耀眼夺目的明星时时在身边闪烁。

沈覆朝着黎漾说:“封行会解决今日作乱之人,但得委屈你跟我出城避一晚。”

黎漾自然同意,不过恐怕去不了祖母家,让老太太担惊受怕,还容易连累人。

“去哪儿?”她问。

沈覆含笑看她,“繁花岭。”

黎漾:“……”

姜禾也想去,繁花岭四季景不同,她还没在这个时节去过,刚要提议跟着,许寒州就把她按下去了,似是能读懂她心中所想,“凑什么热闹,你要想去,哪天我带你去就是。”

姜禾不解,“谁说要跟你去了吗?”

许寒州摊手道:“我纯是闲的才管你。”

其余几人:“······”

快马疾驰,黎漾抱着他劲瘦的腰身,迎风夸道:“沈延初身材绝了!”

沈覆本来不想张嘴灌风,奈何身后的人找茬,他偏头说:“也就那样吧。”

黎漾笑个不停,“你能谦虚点吗?不怕到时候面基见光死?”

沈覆没再说话,这人真是总能精准踩到他的雷点。

身侧景色向后飞奔,自由驰骋之时,她想,也许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这样骑马了。

两人来到了第一次穿越的地方,河边停着一艘小船,黎漾惊喜道:“还有船!”

“封行准备的,今天差点伤了你,他心里愧疚。”沈覆说。

黎漾根本没当回事,她又来了:“沈延初身手了得,区区一支箭还是能接住的。”

沈覆牵着马,将缰绳系在了树上,来之前它吃饱喝足,就一宿应该不会饿死。

黎漾围着他转,阴阳怪气,估计是在报复他。

“哎?那你是在上学还是已经工作了?做什么的?”

他将人扒拉走,如实回答:“你以后可以挂我的号,我给你看看脑子。”

黎漾惊讶地张了张嘴,“你是医生!天哪好厉害,等下,你说谁脑子有病呢!”

沈覆抿唇笑着往船那去。

“喂!在船上睡觉?”

他头也不回:“你要想趟地上也可以。”

她突然觉得还是不知道沈延初是谁的好。

“晚上想上厕所怎么办?”

“有夜壶吧。”

“可你在船上。”

“那你憋着。”

沈覆站定,转身指着一颗树:“或者你可以现在上,用我挡着吗?”

黎漾惊了,她这么大人,随地小便?

“太没素质了吧······”

沈覆点头,表示赞同,“你上不上船?”

“来了来了。”黎漾小跑几步跟上。

沈覆上船之后就躺下了,船里干净宽敞,他把头露在外面,对着河中央的方向,兀自看着月亮发呆。

一张床都睡过了,还讲究什么。

她躺在沈覆身侧,胳膊枕在脑袋底下,问:“开始吗?”

沈覆吓了一跳,差点误会,他清了清嗓子,说:“好。”

然后两人就跟相亲似的,特别有礼貌,极其有涵养——

“沈医生,你几几年的?”

“94,你呢。”

“98。”

“真小。”

“你也不大。”

“······”

“······”

沈覆适时发挥了自己转移话题的绝佳本领:“你还在上学吗?”

“嗯,马上研二了。”

“真好。”

“你也不赖。”

“······”

“······”

他们一齐笑出了声,在这荒郊野岭的地界儿,有种诡异的暧昧。

黎漾又打听他在哪个城市工作,她惊讶地发现,沈覆竟然跟自己同城!

她说,我美院的。

他说,我三院的。

她问,你跟沈延初长得像吗?

他答,挺像的。

天空中飞过一只鸟儿,黎漾的视线追随它去,她又问:“你知道我的真名吗?”

“黎漾?”

她坐了起来,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喝多那天?想来想去也只有那天了。”

沈覆“嗯”一声,也坐了起来,感觉这么支腿对着人姑娘不太礼貌,他往旁边挪了挪。

他主动坦白:“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这些天挺憋屈吧。”

黎漾看他态度真诚,也收敛了脾气,“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好多次都差点问出来了,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他牵起黎漾的右手,黎漾没动,任由他攥着。

“来这里之前,我出了车祸——”

“什么?!你活着是吗?”她动作大得船身跟着晃了晃,说话的声音却越来越小。

沈覆按了按她的掌心,“当然,但是我······还没醒。”

“所以你不告诉我?怕自己醒不来了?”黎漾问。

沈覆苦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三月初三,还有我们成亲那天,我穿回了自己家,你——”

“我就和普通昏迷的人没区别,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

黎漾有点心疼他,她不会安慰人,此时却愿意孤注一掷,她摇了摇沈覆的手:“你肯定会醒的,第一次是我握了你的手,第二次是我不小心······”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黎漾机灵鬼似的看着沈覆说:“你发没发现,两次都是我主动的?”

“所以?”

“要不你主动亲我一口吧?我看看效果。”

他服了。

黎漾催促道:“快点,成了就回去,不回来了我就去医院看你,还回来就再试试别的。不成就算了。”

沈覆看着她,问了初见那天问过的,“你喜欢我吗?”

不喜欢你会让你亲我?单纯就为了回去?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害羞、拿乔、想看他的反应,都有,总之她不肯说。

沈覆低头笑了笑,“没关系。”

他倾身向前,在黎漾错愕的眼眸中,极为珍重地吻了她的眼睛。

“不耽误我喜欢你。”

好吧,没穿回去,还好没有。

黎漾心跳得极快,她扭头瞅着船尾巴愣神。

半晌,她问:“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沈覆一脸平静,“不然呢,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说了。”

之前有说过?不会也是在喝多了那天吧?喝酒当真误事!

黎漾笑眯眯地求人:“第一次是怎么说的?”

沈覆这个学人精,把她说的话记得一字不落:“打听别人的事之前,要拿出诚意,先把自己摊开。”

黎漾瞪了他一眼,重新躺下,嘟囔着“无所谓我也不怎么想听”。

沈覆不是故意吊她胃口,那天趁人迷糊不知怎么就说了,当时就起一身鸡皮疙瘩,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如今黎漾不仅清醒得要命,还好奇,他更说不出口了。

黎漾和沈覆一个躺在船尾,一个靠在船头。

远山如黛,月亮像指甲尖儿,也像黎漾笑时的眼睛。

朦胧月下,是直白的欢喜。

黎漾伸长手臂,拿拇指和食指比量着月牙儿的大小。圆不圆都无所谓,她偷偷摘下,揣在了心里。

她跟沈覆说,如果哪天他们彻底穿了回去,姜禾许寒州,师兄封行,黎父黎母,祖母······就真的再也不会见到了,这还能算happyending吗。

“不一定,黎羽棠和你,沈延初和我,都那么像,也许我们的世界里也会有他们对应的人存在,可能是取电影票时排在你前面的人,可能旅行时入住了同一家酒店,可能都因为朋友的推荐去尝试了一家新餐厅。”

“未必要相识才算最好,擦肩而过后,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活里幸福美满,就是永恒的happyending吧。”

“沈医生,你真浪漫。”黎漾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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