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雅座落座,戏已开场。

陈筝把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小心翼翼地看着陆夕眠,“夕眠呀,你没事吧?”

陆夕眠自方才陈筝说了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坐下来后茶叶不喝,蜜饯也不吃,一个人低着头,闷闷不乐的。

陈筝后悔极了,那还都是没影子的事儿,她的嘴怎么这么快啊。

她赶紧又找补了几句:“你放心,我那都是随便说说的,还未有定数,而且,而且就算宫里有那个意思,宣王殿下肯定也不干的,对吧?”

陆夕眠仍不说话。

陈筝急得开始出汗,她懊恼道:“对不起啊夕眠,你别搭理我,我乱说的。真的!都是道听途说,你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是赵清棠还是李清棠,跟宣王都没关系的!”

“道听途说……”陆夕眠终于开口,喃喃道,“你是听陈妃娘娘说的吗?”

陈筝见好友这样的表情她是真心疼,她泄气道:“不是,是二公主说的,她有一回在皇后宫里,听到大公主与宫女议论来着。”

宣王毕竟是那几个小公主的叔叔们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人又总是笑眯眯的,彬彬有礼斯文和善,小公主们都很喜欢他,所以他的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快就传开了。

“赵清棠是敬国公的外甥孙女,这身份说高吧,那肯定不如你我,说低吧,倒也比一般世家强点。”

“皇后娘娘似乎是有打算让两个人先见见面,认识一下,其他的都再说。”

陈筝每说一句,便试探地盯着陆夕眠的脸看,一旦察觉表情不对,她立刻住嘴。

“他们肯定还没有见过面的,不然你怎么会不知道呢?宣王肯定不会瞒你的,对吧?”

陆夕眠抬眸,“嗯,对,他不会瞒着我的。”

陈筝见她终于振作了精神,松了口气。

“那些大人们啊最喜欢乱点鸳鸯谱了,你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啊!”

“嗯。”

见她好像不生气了,陈筝拿起茶杯,打算喝茶润润口。

茶才含进口中,就听陆夕眠又道:“宫里要给他说亲事,我知道,我那天正好碰上了。”

陈筝:“……”

她艰难地咽下这口茶,面色复杂道:“你碰到了?”

“嗯,很早了,皇后宫里的公公来传口信,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我。”

陈筝好奇,想继续问,但陆夕眠却不想再说了。

婚事……

他已经到了必须要面对这件事的时候了吧。

他最近都没有再提过,不知是何打算。

陆夕眠双臂叠放在桌上,人趴了上去。

下巴垫在手臂上,她失神地望着前方虚空一点,轻声道:“筝筝,我信他肯定不会辜负我的。他将最重要的事都告诉了我,他的身家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叫我如何不信他呢?”

陈筝听不懂,但她感受到了陆夕眠身上的那股矛盾。

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吗?好像很幸福,又好像十分痛苦。

百般滋味交杂在一起,她却甘之如饴。

“你相信他,那你现在难过什么呢?”

陆夕眠沉默了会,把脸埋进臂弯,闷声道:

“我有点不服气,有点介意被考虑的人里没有我,还有点心疼他。”

她觉得薛执应该是很难做的。

他要面对的事永远比她多,他考虑的也只比她更广。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有事情就去问他,听到了答案就相信他。”

“别的,我也做不了了。”

“筝筝,你同我讲讲那位赵姑娘吧。”

……

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陆夕眠站在王府门外,抬起头,久久凝望着牌匾上的字。

“姑娘,我们不敲门吗?”冬竹举着伞,担忧道,“出门时穿的少了,一会雨大了你会着凉的,不如我们先进去?”

陆夕眠慢慢摇了摇头。

她还没想好见到他要说什么,来这里又只是她的一时冲动罢了。

也不知薛执今天会不会回来啊。

下午从戏楼出来时,原本都走回到家门口,她突然就想见见他。

心里还是记着那件事,尤其是在亲眼见到赵清棠人的时候,她心里的不安与嫉妒达到了顶峰。

原来她也会害怕的,怕他喜欢上别人,怕他会失信,娶了旁人。

所以她突然改道,来到了王府外。

风一吹,有些冷。

陆夕眠缓缓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

冬竹心疼地蹲在她旁边,牢牢地握着伞,替她挡风。

才蹲下去,便有马蹄声经过。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有人走了下来。

那人见到门口蹲着两个人,也是一愣。

冬竹的伞抬起,薛执看清了那张干净的小脸。

她脸上尽是愁绪。

薛执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甚至来不及等卫惩打起伞,便冒着雨,快步朝她走来。

走到一半,跑了起来。

陆夕眠愣愣地仰头望着很快走来的男人,被凉风吹着,脑子有些麻木。

她呐呐道:“殿下,你回来啦。”

薛执沉着脸,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蹲下了身,将带有余温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他握起她的手,合在掌心捂着,眉眼间皆是温柔,注视着她微红的眼眶,慢声道:

“怎么来这了?不开心吗?”

陆夕眠怔怔望着他。

“殿下。”

“嗯,我在呢。”

陆夕眠失落地垂下眸,“我,我的蜜饯都吃完了。”

方才在马车上,她明明还剩下大半包蜜饯。陈筝找她要她都没给,她自己都舍不得吃。

可为了给来找他这件事寻个理由,她就一口气将剩下的蜜饯都吃掉了。

就在来王府的路上,她难过地都吃掉了。

一大把塞进嘴里,明明有那么多啊,可她却突然品尝不到一点甜意,是她的舌头失灵了吗?

冬竹不知何时退开,薛执拉着人起身,牵着她走到屋檐下。

“吃完了没关系,我再给你做,好吗?”

他低垂着眉眼,温柔地给她系好披风,手指屈起,亲昵地蹭了蹭她被风吹凉的脸蛋。

“来很久了吗?”

陆夕眠沉默地摇头。

薛执知道,那绝不是她来这的理由。

他安静地等着。

陆夕眠犹豫着,又道:“殿下,我,我……我突然想起来那天画的兔子不太好看,我想重新画,所以才,才……”才来的。

薛执嗯了声,摸了摸她的头,“好,那我们就重新画一副。”

他弯了弯唇,拉着她的手,往府里走。

他牵着女孩迈过门槛,她突然停下脚步,不走了。

薛执回头,看清了女孩眼底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雾气。瞳孔骤缩,心脏蓦地绞痛。

“怎……”

“我今天看到赵清棠了。”

薛执一愣。

陆夕眠牵住他的衣角,别过头,委屈地说:“她长得好漂亮哦。”

薛执张了张唇。

所以这是她难过的原因。

陆夕眠还在喃喃自语:“她哭起来的样子也好叫人心疼,无论怎么看,都是好看的。”

不像她,哭起来丑丑的。

薛执沉默了好半晌,轻声问:“我叫你没有安全感了,对吗?”

女孩摇摇头,红着眼睛低下头。

她主动往前走了一步,走进他的怀里,然后试探着怯怯地伸出手,绕过他的腰,轻轻搂住了他。

她将脸颊贴在他胸口,依旧一个字都不肯埋怨他。

薛执心口一抽一抽地疼。

血脉下的情蛊尝到了强烈的情/欲,更加欢快地游走。

可是薛执却十分痛苦。

他几乎要被那股心疼给淹没了。

眼前挥之不去的是她委屈与受伤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人硬生生地撕扯成了两半。

他沉默地收进手臂,将人抱得更紧。

唇瓣眷恋地擦过她的耳朵,他嗓音艰涩:“抱歉,我叫你难过了。”

“没有没有……”

她把脸深深埋在他怀里,使劲摇头。

薛执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心口的痛楚在蔓延。

“她没有你漂亮,没有你让人心疼,她哪里都比不上你。”

“她就算再好,也与我无关。”

“我在意的,永远都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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