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和并州相距不远。
二人疾步跑了大约一个时辰，便到了两地相接的地方。
眼前，是一阵涛声滚滚。
一片汹涌如匹练的水域。
这是大河的分支。
不算太宽，但从他们这处到河对岸，也有近十丈远。若是没有东西做支撑，要从这湍急河水中过去，便要平添许多危险。
河岸边，便有许多枯树。
韩兆走到树边，挨个敲了敲，寻到一颗树中间被蛀空，木质极轻。他正要蹲下身，将这棵树弄断，好用以渡河，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韩兆心头一跳。
他眼力比之萧静姝更好。极目望去，隐约竟见，远方竟有火光跳动。
虽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但韩兆几乎是一瞬间便确定，那，该是追来的西夷人！
桑延扮作萧静姝的模样逃跑。
时间长了，他或被抓到，或是身形被人发现不对，总能露出马脚。
而西夷人知晓他们要逃，便必然是逃往并州，便寻了快马一路追来，眼前，竟是顷刻之间，就要到眼前！
韩兆呼吸骤沉。
那些人还离得有些距离。
韩兆丝毫未曾耽搁。他握紧小臂上那柄短匕，从地上快速捡了两根芦苇，紧握在手上。而后，快步退回到萧静姝身边，揽紧她腰身，低声道：“走！”
话音才落。
他已是果决断然，带着萧静姝，一头扎进河中。
眼下，正是初春。
今年的春天，格外寒冷，连带着这处湍急的河水，也格外刺骨冰寒。
河中一片黑暗。
头顶便是急迫水流。
韩兆不敢停留，他知晓，西夷人虽然不善水战，骑兵也无法渡河，但追来的这些人中，一定也有会水的兵士。如果眼下，自己和萧静姝强行抢先渡河，河水危急不说，西夷人还可能能因此找到自己的方位，射箭过来，又或强行渡河，进行围攻。
是以，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河水中躲着，等着他们找不到自己的踪迹，就此离去，解除危机。
河水又凶又急。
卷来的，还有许多断枝枯叶。
那些河中之物，凶狠打在韩兆和萧静姝身上。萧静姝低低，闷哼了一声。
韩兆转过头来。
河水急迫，他无法说话，只能将萧静姝抱得更紧了些。他在一片黑暗河水中对抗着水流，艰难摸索，终于，寻到了一处河石。
那河石从河中央长出。
最高的地方，却也隐在河水之中。
倘若是被波涛席卷着，不小心撞到这处河石上，那便是骨头寸断，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韩兆不敢耽搁。
河水刺骨，他坚持睁着眼，眼被河水冲刷得一片猩红。他摩挲着河石的每一处，直到发现，河石有一面，竟然凹进去一大块——
他心中一松。
而后，再不犹豫，将萧静姝带到那凹陷之处里，自己再背过身来，挡在萧静姝和河石之间。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紧身的夜行衣。
这样晦暗的黑色，和黑暗的河流竟不期然融为一体。
河水汹涌咆哮。在这急迫水流之中，韩兆用河石和身体，筑出了一处安全的巢。
萧静姝的身体都陷在那凹陷里。
河石如此，正好也能挡住上面人窥伺的视线。
韩兆刚准备好这一切。而头顶，传来一阵马蹄和战马嘶鸣的声音。
还有西夷人凌乱的交谈叫喊声，也都由远及近。
西夷人，来了。
河流之上，有火把在随风晃动着。
有西夷人在来来回回，看着河边的踪迹。S 2 3 u s.ćőm
半晌，那人摇了摇头，出声道：“河边看不出来有没有人来过。”
那人声音不大。
但韩兆耳目清明，听得清晰。今夜风大，这河卷到岸边的水流也大。韩兆和萧静姝走到这里时，特意循着裸露的岩石走，不走在河边泥地上，岩石上的那一点微末脚印，早已被水和风消灭踪迹。
一阵轮椅滚过的声音传来。
桑隼的声音似是带着无尽阴森。
他道：“没有踪迹？……他们要去并州，必须经过这里。想要逃走……”
他的声音湮灭在风中，还未说完，便又控制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大哥！”
桑延着急喊起来。
他道：“你身上的毒还没清干净，本来就不该出来！这里风大，你……”
“混账！”
桑隼咳得面色涨红，一个巴掌打在桑延脸上。他声音虚弱，却还是厉声道：“我会出来，这么多人被调动，究竟是因为谁？一个女人，你竟然如此！还穿着女人的衣衫做这种行径……早知如此，当时，我真不如杀了你！咳咳，咳咳咳……”
桑隼激动异常。
他坐在轮椅上，不断颤抖，几乎咳出血来。
河流之上，桑延半晌没有说话。西夷兵士们，也都循着河流在找。脚步声四起。而河石凹陷之处，萧静姝面上，却渐有难耐之色。
她攥紧韩兆衣襟。
一片黑暗中，她无声看着韩兆。一声痛楚的闷哼，极细极小，从她口中溢了出来。
那声音微不可查。
便连韩兆，都几乎没有听清。
但在声音入耳的那一刻，韩兆便立时察觉，河水太凶，他们屏息潜伏的时间太长，萧静姝，已然支撑不住了。
萧静姝原本便不善水性。
当|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初被宁海潮刺杀，倒在大河之中时，也全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在艰难沉浮。
眼下，西夷兵士迟迟不肯离开，若再等上些许时候，就算不被发现，萧静姝也会窒息而死。
韩兆怀中是两根干枯的芦苇杆。
芦苇杆中空，正可用来呼吸水面上的空气。
但萧静姝整个人几乎被嵌在凹陷河石里，她若要用芦苇杆，便需改变姿势，极为困难。
没有时间了。
韩兆不敢再迟疑。
他快速从怀里拿出一根芦苇杆，末端放在自己口中。而后，他小心翼翼将芦苇杆伸出，只在湍急河流上，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小点。
河水本就汹涌无匹，会卷来各种各样的残枝枯叶。
这一点细小的芦苇杆，在这其中，全然不会被人发觉。
带着河水的呛人空气涌入韩兆肺腑。他快速屏住呼吸，而后，俯身向前——
他无声地，吻住萧静姝的嘴唇。
那嘴唇柔软而冰凉。
他紧贴着她，将她压在河石和他的身体之间。将他身体里的空气，淋漓尽致，悉数，渡与她。
头顶上方。
河流之上。
还有西夷人凌乱的脚步声。
还有马匹在嘶鸣。有桑隼的咳嗽，和桑延的辩解。火把照映，将原本凶恶的河流，也照出几分粼粼如鱼鳞般的银光。在这片银光之下。在这处隐秘的晦暗角落里。
他拥着她。
唇齿交缠。
将胸中的一切。将唇齿之中的所有。
都献与她，揉与她，融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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