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境的春天并不怎么下雨,潺潺小溪却已开始欢快地奔流。冰雪融化,高山流水,倒也是处处鸟语花香。

“好春光啊。齐沨,你们整日在百花城里忙碌,可见过这城外的风景?”

洛春风与齐沨策马同行,随手一指那不远处的“塞上江南”。齐沨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茫茫黄沙中突兀地现出一块绿洲,草长莺飞,生机勃勃。

齐沨也不由得有些痴了:“没怎么见过。”

他如今在四海已经基本上是林羽副手的角色,万方剑室被毁掉后,他们的生意又都恢复了往日的强度。可以说,林羽平时有多忙,他平时就有多忙。

齐沨一度无法理解为什么林羽对洛春风的摸鱼行为如此听之任之。直到后来他屡次往返于百花城和关山镇之间,才发现洛春风其实也很忙。

要传授剑法,要救济孤儿,要不时到附近的村子里转悠,还要隔三差五地被喊回剑室完成工作。

洛春风似乎是忙于另一个层面上的事业,这些事业,与财富无关,与名声也无关。

每天都东奔西跑的,应该很累,可他乐此不疲。

洛春风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什么明明看上去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却总是做出一些不合常人逻辑的选择呢?

可以依靠家世背景吃饭的时候,他选择了四海剑室。

四海剑室做得有声有色的时候,他又跑去了关山镇建学堂。

这个人究竟在追求什么呢?

齐沨无法理解这一切,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洛春风实在是很有人格魅力。

他不像林掌柜一样对于剑室的一本生意经能谋善断,也不似李先生一样对各宗武学博闻强识,更不如那时常来店里帮忙试剑的辛女侠一样剑术无敌。

可他偏偏又似乎什么都懂。就拿剑室的事务举例,但凡有任何人有急事脱不开身,林羽第一时间就是叫他去关山镇找洛春风。

走访名门,他可以。

坐镇剑室,他可以。

与人对剑,谈论武学,他也可以。

他甚至可以和路边的算命先生聊一个时辰的堪舆之术。

洛春风也是随叫随到,对于自己被分配到哪个位置毫不在意。认认真真地把剑室的事情做完,他便又骑上马跑回他的书院去了。

思考了半天,齐沨还是无法总结出洛春风到底哪点特长。他很强,强得不带一点棱角,如同那贵族身上佩戴的玉珏,明明知道贵重,却不带半分锋利的世俗气。

可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齐沨……人呢?”

洛春风不得不第三次停下来,等待身后那位一边骑马一边走神的小伙计。眼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他只好提高音量再喊:“你不是说林羽有急事找我吗?咱们不走快点?”

“啊?哦哦哦!”

意识到自己竟然光明正大在对方面前发呆,齐沨不由得脸上一热,急忙朝身下坐骑狠狠一鞭。

有点丢人啊,他心想。

洛春风虽然不怎么管事,但实际上也是剑室的掌柜之一,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不靠谱,他应该不会回去向林掌柜告一状吧?

应该不会……诶!救命!这马为何突然跑得这么快!

“喂!”洛春风看着这位突然回神、策马狂奔、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的小伙计,顿时目瞪口呆。齐沨的骑术显然还不怎么熟练,迎面跑来时满脸的惊慌失措,洛春风都担心他控制不住那匹马,一骑绝尘跑回百花城去。

“啊啊啊啊——”齐沨的叫声越来越远,身影也伏了下去,像是死死抱住了马脖子。

“还真控制不住了?”

洛春风哭笑不得,急忙扬鞭催促坐骑跟上。看齐沨这架势,一路跑回百花城事小,就怕他一个抓不稳缰绳从马上栽下来,这么快的速度,非摔成缺胳臂少腿的残疾人不可。

但洛春风随即又勒住缰绳,那总如深谭般平静的目光,也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有杀气。

洛春风对杀气并不熟悉。虽然自幼习剑,与各种或强或弱的对手较量过无数场,却没有任何一场称得上是生死之战。

洛春风屏息凝神,一时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没有人吗?

不,肯定有人。与其说他感受到了杀气,不如说他感受到了一股危险的剑意。

洛春风拔剑出鞘,左手雨露,右手轩辕。

对手却迟迟没有现身。

一阵清风拂面,带来塞上江南的许多水汽。

洛春风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他尝试着催马前行,却意外地发现,身下的马儿也步步颤栗。

不至于吧,大白天的闹鬼吗?

僵持了半晌,还是没见到其它动静,只有身下坐骑颤抖得愈发明显,竟是一步也不能往前走了。

洛春风只好跳下马来:“请问是何方神圣?有何贵干?”

与此同时,又一匹快马近乎疯癫地狂奔着,竟是不顾那白虎城城卫的阻拦,一头向那□□的枪头撞了过去。

“救命——”

齐沨整个人被甩到城墙上,只感到后脑“砰”的一声,当场昏死过去。

“妈呀!是这人疯了还是马疯了!”

城卫也是吓得够呛,半截枪杆掉到地上。马的脑袋已经被捅穿,脑浆和鲜血迸得到处都是。

好在那马上的人脑瓜子还没摔裂。循声而来的老百姓围过来一看,顿时有人认出了他——“这不是四海剑室的那个齐沨吗?”

半个时辰后,齐沨在一股浓浓的药味中醒来,映入眼帘的是林羽那张充满关切的脸。

“你觉得怎么样?”林羽见他醒来,轻声问道。

齐沨习惯性地想坐起身,却是一阵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呕……”他顿时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别动。”林羽急忙扶了一把,“大夫说你的脑络受损,必须安心静养才好。钱我付过了,这段日子你就住在医馆,好好养伤。”

齐沨愣愣地望着他,似乎正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林羽看上去有点慌:“你还认得我吗?我是谁?”

“林掌柜。”齐沨说。

“还好。”林羽长舒一口气,“我还以为人被摔傻了呢。”

“摔?”齐沨抓住了关键词,“对……我是从马上摔下来的。”

“是啊,不幸中的万幸。那匹马怕是出了什么问题,仵作已经验过,说这畜生吃了一种什么草,会让马儿的精神过度亢奋。可这种草只长在那岭南烟瘴之地,百花城是不可能有的,你路上遇到什么了?”林羽问道。

“我没遇上什么啊……”齐沨也纳闷。他一路往返没有停歇,官道上又都是茫茫黄沙,就算马儿想吃毒草,沿途也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吃啊?

“对了。”他突然想起来,“洛掌柜呢?我的马在关山镇书院的马厩里吃了点草料,他的马没事吗?”

林羽也是一愣:“洛春风还没回来过啊。”

难道是出什么事了吗?如果洛春风的坐骑也在半路发狂,会不会把他带到别的地方去?

又或者说,他会不会也是半路摔下来受了伤,却一直没有过路的人可以求助?

林羽顿时坐不住了,给齐沨掖了掖被子便起身道:“你先休息,我去找找。”

辛易雪却从门外大踏步走进来:“你不要独自去。我会带领二十个人的队伍,你真想去,就跟在后面。”

“不至于吧,这么大阵仗,出什么事了吗?”林羽有些纳闷。

“希望没事。”辛易雪叹了口气,转身出门,整队出发。

林羽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从百花城到关山镇只有一条官道,洛春风几乎每个月都要往返好几次,按理说不应该有任何问题。

但林羽就是莫名感到一阵阵心慌。如果说齐沨的话还只是让他担心坐骑失控的问题,辛易雪的郑重其事却是让人的思绪忍不住朝越来越坏的方向飘去。

洛春风有仇家吗?

不能说完全没有,但那都是曾经在邯郸剑舍的小打小闹。再说了,那些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二世祖们,动起手来根本就打不过他。

那还会有谁?他还有什么可能性会遭到意外呢?

打头阵的辛易雪突然勒住缰绳。

林羽急忙朝前方眺望,只见不远处的官道上确实隐隐约约有个人影,他的身旁还有一匹马。

都躺着。

一动不动。

“洛春风!”

林羽顿时把辛易雪刚才的话全都抛到脑后,在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也逐渐看清了那一人一马的具体状况。

马儿七窍流血,口吐白沫,旁边已有苍蝇嗡嗡作响,想来已经凉得透透的。

那人仍然保持着握剑的姿势,剑锋上有血,身上却看不到任何伤口,除了那略微被风沙遮掩的袖口,就连衣服都和往日一样平整干净。

林羽跳下马来,莫名地有些发抖。那是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即便静静地躺在这里,也像平时一样看上去淡定从容,仿佛只是突然觉得困倦,便在路边倒头睡了个觉。

“洛春风?”他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地上的人没有任何回应。

林羽又颤抖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对方的鼻息。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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