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淘回想着应以昼告诉班长,最后一节自习课南孟探险社的全体成员要提前走半个小时,话一出口,班长就对此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声。为什么绝望呢,班长经常对应以昼耳提面命,很希望五个人能像个普通学生那样,不迟到不早退、不引起老师的特别注意……不要让他这么整天提心吊胆。但事与愿违的是他们五个人上房揭瓦、和老师“互动”频繁、参加地球科学知识竞赛连赢两场,连南孟学园都变得小有名气。这样一来,事情的发展虽然和班长期待的南辕北辙,却又够不上顶风作案,班长如鲠在喉是吐不出也咽不下,只好默默地祈祷他们不要搞出什么大事件。

方月岚生病刚好,便还在家休养,应以昼倒也因此落得轻松,省去了解释的麻烦。事到如今,连邱宇都因为哥哥们成为cube的影子职员,而察觉到有些事情不妙了,方月岚却因为她父亲的公司牵扯在里面,至今没碰过跟cube有关情况的一分一毫。或者说杨淘、应以昼、夏贤都因这层关系而不希望过早的捅破这层窗户纸,让她处在两难境地。无论方月岚会不会站在南孟探险社这一边,在现阶段都是越少参与对她来说越好。应以昼心里的内疚是,作为社长不应该抛下任何一个社员,杨淘则自从方月岚生日那天之后,深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庭带给人的缺憾虽然不能通过替代物比如朋友去弥补,但如果身边能多一个朋友就能多一份慰藉,就不会感到自己是孤单一人。这样想着,杨淘已经全然把自己不交朋友的坚定原则抛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了。

离开学校后分头行动。邱宇一个人走到轮渡码头,站在码头登船的地方,把手机上的条形码交给工作人员扫描,此时夕阳已经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的海面一片祥和。

旅游旺季过后,每天只剩下零星的游客,像飘忽不定的云,突然间出现、聚拢,又突然间消散,去得无影无踪。尤其因为这天是周五,搭乘最后一班渡轮离岛的游客更是少到了极点。像邱宇这样穿着南孟学园校服出现在南孟的码头,乘坐出岛渡轮的本地人极为罕见。一路上若无其事地走到登船口,邱宇都被码头的工作人员行注目礼,有几个女人当着邱宇的面就开始露出不悦的神情,尽量压低音量地窃窃私语。然而所谓的压低音量也只是她们的错觉,邱宇清晰的听到这样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女孩怎么回事?不是脑子坏了吧?”

“看她的校服,她是南孟学园的?谁卖给她票的?”

“怎么没有人拦着她?诶,人都哪去了?”

而在码头工作的男人,尤其是风吹日晒的年长男性,黝黑的脸上爬满了沧桑,道道都是生活的刻痕。这些人虽然没有做出任何口头的评价,却像盯着怪物一样,有的满脸愁容、有的怒目而视地扔下了手中没干完的工作,只盯着邱宇。

一心不乱。

邱宇全然不理会窃窃私语和目光审判,只是按照约定登上了离岛的最后一班渡轮。

为应付旅游旺季,船上原本设置了一排排乘客的座位,在淡季的时候显得过于零落,船主就把客舱隔出了一个空间,在里面放上了几张圆桌,既可以让众多家庭出游或者成团的客人围桌而坐、喝茶打牌,变相地充分利用了空间。

开船前三分钟,邱宇挑了一张靠角落的圆桌坐下,客舱内的零星游客进进出出却始终没见哥哥的身影。

还有两分钟,邱宇暗自紧张,反复揉搓着校服的一角,担心如果邱衢不来该怎么办。

一分钟,平日被游客惯坏了的海鸥萦绕在船舷边,等待一开船就会有人投掷出漫天面包屑。

渡轮鸣笛,渡轮准时出发,离开南孟岛驶了出去。

邱宇垂下头又抬起,无措之中透着焦急看向休闲厅大门外,景色逐渐后退融入暮色,自己离南孟越来越远,而哥哥没有来。邱宇刚要起身向外走,贴在耳后的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不要动,再等会。”邱宇闻声又坐了回去。

不一会,皮鞋踩在甲板上发出令人不悦的摩擦声,声音由远及近,邱宇扭头发现邱衢一身黑,墨镜闪烁着亮光,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上下打量一番,她发现分开才两年时间,眼前的人和当初离家前的哥哥已经判若两人。

“衢哥……”邱宇刚要走上前,邱衢环顾四周才让她走到自己身边,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没有让她走得更近。

“衢哥,你人在南孟为什么不告诉我?既然都已经回到老家上班了,就不能回家吗?”邱宇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想法,邱衢只是注意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淡淡地问:“你一个人来的?”

“还有谁需要来吗?我没告诉爸妈你回来的事,爷爷又已经不在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你说你知道?……”邱宇的声音哽咽着,比起悲伤,更多的是愤怒,她目不转睛盯着邱衢的脸,却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是夏贤告诉你的吧。”

“什么?”

“我在南孟。”

“衢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因为工作?只是因为一份工作就可以让你把家人全扔下了?还有大哥和二哥,你们都中了什么邪了?!”

“你约我见面就是为了说这个?”邱衢的语气还是平静,但邱宇只觉得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感受不到家人温度。

邱衢突然想起小时候和邱宇为了食物闹别扭的事。小时候邱衢和邱宇经常在饭桌上抢食物,为了抢一个鸡腿、一盘菜甚至一个玉米,两人还打过架。有一次邱宇哭得太厉害了,邱爸生气了训斥了她三个哥哥,邱衢后来满眼不舍地把玉米掰成两半,一咬牙一闭眼,把大的那一半给了邱宇。两人目光对上,邱衢看着妹妹接过玉米,头也不抬地啃起来,脸上笑开了花。两人从那时候起,就算大哥、二哥还是不让着邱宇,邱衢也会极其不情愿的让着她。

“我约你见面是想问问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工作。”

“小妹,哥做的是正经工作,你只需要知道我、大哥、二哥做的事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南孟就行了!”

“衢哥,你真的不肯告诉我……?”沉默在两人间持续了一会,邱宇才打破沉默,“你知道我为什么约你在渡轮上见面?而且偏偏是这趟渡轮?”邱衢没出声。

“你知道一趟渡轮航行的时间是多久吗?”

“30分钟。”

“现在已经过去15分钟了,如果你从头到尾都不能跟我老实说,留给你的时间还有15分钟。”邱宇看了一眼手表。

“15分钟用来叙旧?”

“15分钟后我就会下船。”

邱衢的脸色应声变了,刚才云淡风轻的神色一扫而光:“你敢!”

“你以为我只是想找个人少的地方说话所以挑了最后一班船吗?”

“我在cube是负责高级安保的,这就当做对你的回答。好小妹,别闹了!”邱衢把领带放松了一些,这个动作看在邱宇眼里,就像在为动手做准备。

“哈哈……”邱宇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里丝毫没有笑意,充满凄凉。

“只要你想,就可以当场制服我,把我绑在船上带回南孟?然后呢?你能盯我一辈子,保证我一辈子留在这不逃走吗?如果我今天没有成功,那么我就明天再试一次,明天不行后天。哪天成了,哪天就是我离开南孟的时候。”

邱衢咬了咬牙。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家人,为了南孟,你就应该知道如果我打破南孟的禁忌,离开了南孟会给这个岛带来什么!”邱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休闲厅里回荡。

“现在,你可以回答了,请珍惜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邱宇把恳求扔进了垃圾桶,她知道哥哥们是怎么看最小的妹妹,不懂事、行为幼稚、不明白大人的苦衷,她承认有时候自己确实如哥哥们所说所想的,不够深思熟虑、不够行为稳重,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个答案会这么困难,自己为什么求不到一个真相,而只有用这种她并不希望用的方法才能要到自己想要的。

“小宇,你不明白啊。我们在cube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在你想转身就走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的离开这里,离开南孟!”

“你们的工作和离开南孟有什么关系?”邱宇全然摸不到头脑。

“我们现在做的事很多处于保密阶段……小宇!小宇!别急!你听我说……”邱宇以为邱衢又要拿冠冕堂皇的借口搪塞她,转身就要离开。邱衢一把抓住了邱衢的手腕,紧紧拉住了她。邱宇回身望着邱衢的眼睛,既不像在说谎,又充满哀求。

邱宇眼见着心软了,站定继续听哥哥说些什么。

“你、我、大哥、二哥,还有你的同学们,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哥儿仨,接连被cube录用的时候,名义上经过族长的特别许可,也经过方胤成的保证,才能离开南孟。而且事实证明我们离开南孟之后什么也没发生,大家就放下心来,甚至有些人希望以后自己也有机会得到族长的特别许可,可以像我们一样离开南孟……”

“衢哥,等一下,你难道……难道说你们……”邱宇不停在邱衢脸上印证着自己的猜想,情绪中爆发出的震惊里带着失望,仿佛在怨邱衢粉碎了她的梦想。邱宇的声音不禁带着一丝颤抖:“你们就从来没离开过对不对?”

三个哥哥离开南孟,在南孟就像一个传说,和方胤成的离开不同,他们三个的离开才是南孟人真正在意的打破束缚的开始。他们也同时证明了cube集团非凡的技术能力,早晚有一天可以靠他们拯救南孟人于传说和诅咒之中。

“我们要给南孟人希望,我们也必须支持cube早日……找到能放我们自由的方式。尤其是大哥,如果说我和你二哥的工作都只是支援公司运转下去,大哥才是真正的专家,也许正是因为有了他,整件事才能逐渐取得进展。”

“哥,你们竟然在做这么大的事?你们为了让cube去实现一个可能根本实现不了的计划,就甘愿活在阴影里?你们真的相信……”

“过来。”邱宇从邱衢眼中看到了昔日的他才有的善良,便听话的走向他。邱衢抱住邱宇,摸着邱宇的头。

“小妹,你的三个哥哥身不由己不要紧,但如果我们的努力能换来有一天你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哥哥就认为是值得的。给哥一点时间,照顾好爸妈,爷爷……以后到了天上,我会给他老人家跪下道歉的!”

邱宇在邱衢怀里发出轻微的抽泣声,邱衢放开她,只见她满面泪痕。

“哥,别说了,我知道了。以后……你和大哥二哥一定要保重,量力而为。如果能回家,一定早点回来!”

“小宇,我的好小妹,答应哥别再让哥担心了。我这次回去可能又很久见不到面,你也放心,在适当的时候哥会联络你的。”

“哥!”邱宇重新钻进邱衢的怀里,狠狠地抱紧了哥哥。“我嗓子哭哑了,我们去买瓶水喝吧……”

“傻孩子,走!”

在与休闲厅一墙之隔的客舱——

“应以昼,他们说什么呢!”夏贤急切的要让应以昼把窃听设备的监听端递给他,应以昼却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把耳麦摘下来,一把塞给夏贤。

“什么也没问出来!”

“什么也没问出来,怎么可能?说好的方家后院,说好的南孟学园都是干什么的,邱宇怎么可能什么都不问就……?”杨淘表示不解,急得差点跳起来。

“小点声!低调!事已至此我们还要坐这班收工船返回南孟。虽然不知道邱宇想的什么,也只能先回去大家再合计合计了!”应以昼压低帽檐,收回了望向休闲厅的视线。

三个人各自噤声,分散到客舱的位子,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直熬到下船。

渡轮回到了港口,四人分别回家,船上本来就没几个人,下船的时候因为邱宇一身南孟学园的校服,走在已经入夜的码头上格外醒目。有几个刚才窃窃私语议论过她的人,一见她又回来了,立刻一脸放心的表情,不再注意她,埋头做自己手头的事。也有人见她下船骑上电动车就回家了。邱宇暗笑:“没想我一个平凡的南孟学园高一女生,竟然能在南孟引起这么大的骚动!”她四下看了一下,也不知道哥哥是从渡轮的哪个口离开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低着头一路走向回家的方向。离开港口,经过商店街,终于到了人们很少经过的林荫道。路灯下三个黑影,突然从路边蹿出来,朝邱宇大喇喇走过来,邱宇顿时收住了脚步。

“邱宇,你没事吧?”夏贤第一个走近,问的第一句话也是关心邱宇的安危,那句话说的果然没错:“你社长只关心你飞得高不高,你青梅竹马才会关系你飞得累不累”。

“发生什么事了吗?和我们预想得不一样的事。”杨淘觉得邱宇退得太轻易了,才两句话就任由哥哥摆布,虽然不清楚在邱家邱宇是如何和三个哥哥相处的,但以她对邱宇的了解,总觉得有种残留的不快。

“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自己说吧。”应以昼尽量让语气平和,还是不免带上了一丝责备的意思。

邱宇面对三个人机关枪般的问题,毫不犹豫只回答了一句话:“不先去‘什么都有’吃一顿吗?”

三人当时差点一起倒地膜拜邱宇:都什么时候了,还是只想着吃!

“你可爱你说了算!”夏贤不等应以昼说什么,便一把薅着他的衣领,叫上杨淘,四人朝什么都有走去。

因为邱宇嚷嚷着说不想动脑,让老板看着上,老板这回直接上了一个麻辣香锅披萨套餐上来,注意,是麻辣香锅披萨/套餐,主食披萨是麻辣香锅味的。杨淘看见这个做法就皱起了眉头。邱宇毫不在意的切下一角就放进嘴里,吃得还挺香,杨淘见状就嫌弃地捏起一块送进嘴里,没想到味蕾传输到脑中的讯号噼里啪啦炸开了烟花,老板永远是老板,真有你的!杨淘吃第三块的时候想。夏贤不急不慌地吃着套餐里的胡萝卜沙拉,只有应以昼看着一桌子邪魔外道的食物,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夏贤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邱宇,打趣道:“你要是再这么吊着他的胃口,他今天晚上得睡不着觉了!”

“那我也得先吃饱啊,光让马儿跑,不给马儿吃草怎么行?”邱宇嘴里塞着奶酪肉馅煎蘑菇,手还在往芝士烤薯塔的方向伸。

“你们先吃!我出去凉快凉快!”应以昼起身就出去了。

邱宇手停下,赶紧问夏贤:“他是不是生气了?”

“没事,咱先吃吧,不然怎么对得起老板的一番手|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艺!”杨淘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出去走到店门口。

应以昼从什么都有门口的自贩机里买了一罐汽水,咕咚咕咚喝起来。

“别急嘛,船到桥头自然直。对了,刚才他们说的话是不是有录音,给我听听!”

应以昼心里那团火在渡轮上烧起来了,听到杨淘的话他只是无精打采的回答:“在船上不都给你听了嘛。”

“哪‘都’给我听了,前后也就听了几句,无非是离开南孟还需要族长许可、方胤成帮忙什么的,方胤成不是方月岚她爸吗,看来加入cube对于你们本地人来说确实是难得的机会。”

应以昼没有接茬,仰头把汽水喝干,叫杨淘一起进去听邱宇讲前后的经过。

两人回到店里,邱宇正在吃甜点。见应以昼推门进来,立刻战战兢兢的把甜点推到一边,惶恐的小眼神看着应以昼问:“你生气了?”

这一问把应以昼问得哭笑不得,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他只好坐下,说了句:“快吃,吃完了赶紧说。”

邱宇像没听见似的又要埋头继续吃,突然鬼灵精怪的偷瞄应以昼、杨淘和夏贤:“不玩了,不玩了,再玩有人要急死了!”

说完拿出一个东西在手上甩来甩去。三人定睛一看,是一张白底蓝字还印着照片的卡。

应以昼一机灵,一把抢过那张卡:“这、这是cube的员工id卡?”这张卡在杨、应、夏三人一起潜入南孟学园科研栋那晚见过,分明就是邱衢别在西装手巾袋上的那张员工id卡!

“你什么时候把它弄到手的!”应以昼的声音在邱宇听来差不多立即高了三个八度还带升降音的,便马上放心地继续埋头吃起甜点。

“今天能见到我衢哥还是蛮开心的,毕竟那么久不见了。可是他还是跟我小时候一样。我俩小时候为抢一个玉米打起来的时候,他分了一半给我,还特意把那个大的一半分给我,他大概觉得我会很感动吧。可我要的不是那一半,我就想要他手里那一整个玉米啊!”夏贤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邱宇,仿佛见证了邱宇从小在饭桌上受了多少委屈。

“那时候我打不过我哥,当然现在也打不过,所以他说他负责安保什么的我就很火大啊,反正我永远打不过他又怎样!那我也想听真话,想得到我要的东西,差一点点都没有意义。”邱宇垂下了眼睛,盯着自己眼前吃了一半的焦糖布丁,上面咖啡色的糖霜散发出独特的焦香,却没有让她振作精神。

“所以啦,比起让一个嘴巴本来就笨的人憋半天,憋出一些努力包装过的话,不如我们自己直接去找答案。”

“不愧是南孟探险社社员!”应以昼在心里为邱宇鼓起了掌——只是口头吝啬于表扬没说出来罢了。

“老板,这里再来一个芒果白雪黑糯米甜甜!”

既然问不到就亲自去探索,说不出口就用行动来表示吧!应以昼摆弄着那张印着邱衢照片的cube公司员工id卡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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