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老钱其人

钱主丰闯了进来,单打虎自动退了出去。

他像困在笼子里不久的一头野兽,狂燥不已。一会儿拍桌,一会儿锤墙,一会儿大喊,一会高跳。

“我冤枉,我冤枉!这回,我可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啊!黄米饭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钱主丰像是自言自语,一下见了吴形声,上前就去拉扯,对方敏捷地闪开了。

“吴局长,你别躲呀,只有你才能还我清白呀!” 钱主丰扑通一声,跪倒在吴形声面前。

“钱主丰,你是不是还没醒酒?酒喝到人肚子去了,还是喝狗肚子里去了?”吴形声喝道。

“酒喝到人肚子里了。” 钱主丰一激灵站了起来,立刻倒在沙发睡了。

吴形声哭笑不得,恨不得揍他一顿。钱主丰昨晚酒喝得太多,加上受刺激,精神恍惚,一直胡闹。这时,筋疲力尽,由疯狗变成了死狗,反而不那么讨厌了。

吴形声坐在椅子上抽着烟,冥想。

大约过了1个小时,钱主丰醒来,大哭起来:“文大哥,你死得好惨呢!可不是我害的你。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我怎么能害你呢?天地良心,我一直很敬重你。我钱主丰天不怕,地不怕,可从未在你面前撒过野。为啥?因为是你是个文化人,并不嫌弃我钱主丰是个大老粗,拿我当兄弟看……”

吴形声不动声色观察着。钱主丰是装疯卖傻,还是悲愤过度?如果是前者,这家伙倒挺会演戏;如果是后者,倒还够朋友。

“吴局长,你什么时候来这里了?”钱主丰突然发问。

“我昨天晚上就在。”吴形声冷冷地说。

“我想起来了,你参加文大哥的生日宴。这回好了,我就不会受到污陷了。”

“谁污陷了你?”

“没人明说,可越不说,我越觉得别人以为是我毒死了文大哥。”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怎么认识文教授的?”

钱主丰怔了一下,从沙发上起来,坐在椅子上,说:“给我一支烟,让我好好想一想。”

吴形声将烟盒和火机推过去。钱主丰的手在发抖,好不容易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半天才点着。很明显,钱主丰因为经常酗酒,早已酒精中毒,手不听大脑指挥,如此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喝死。

“你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吴形声问道。

“早年生意不好,一着急就喝酒。生意越不好,就越喝酒;越喝酒,生意就越不好。最后,变成了恶性循环。”

“现在生意不是挺好的嘛!”

“可病根已经留下来。”

“你再这样喝下去会短命的。”

“我知道,我爷爷是喝酒喝死的,我爹也是喝酒喝死的,我早晚也得死在酒上。我爷爷本姓刘,过继给钱家的。我的祖上是刘伶,那是个著名的酒鬼。我小的时候,我爷爷教我背他老家的《酒德颂》:‘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岳阳楼记》我怎么也背不下来,可这篇,我一下子就背下来了。你说怪不怪?”

“好了,不说酒的事了。说一说,你与文教授的关系。”

“说文教授与我,也离不开一个酒字。”

“那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们本不该认识,后来成为朋友那是天意。我的脑子老喝酒,喝得不大好用了。可我和文教授相识那天,就是到死我也死死的记得。那是5年前,也就是1995年9月10日教师节那天晚上。文教授请客,原订了个饭店,出了点差头,就跑这来了。当时,我的饭店每况愈下,准备过两天就关门走人,可来了生意还得做呀。厨师打不开点,我就亲自上灶,做了个灌血肠。早年我杀过猪,灌血肠挺独特。这锅菜上去之后,客人都说我灌的血肠好吃,非要见我这个厨子。我过去了,一交谈,我们两家住的特近,一个公社的。文教授当年在中学当老师的时候,我还是学生,只是他没直接教过我。”

钱主丰使劲地吸了口烟,接着说:“文教授把我拉上桌,我本来就好喝几口,见到老乡又是老师,谁敬酒我都喝,桌上弄得挺‘混合’。他们一共来了七个人,个个都是文化人,喝着喝着猜谜语玩,他们整的都挺文的。我给他们来‘野’的,半天他们谁都没猜着。第一个谜语是:‘一个死了五个人抬,抬到外面哭起来,得瑟得瑟抬回来。——猜人生理现象。’”

吴形声忍不住乐了。

“吴局长肯定猜出来了。——男人尿尿。第二谜语是这样的:‘哥十个去上山,十个忙着两个闲。一去大雪纷纷下,回来火烧太阳山。——猜某种人生理现象。’这个谜把他们所有的人都难住了,文教授都没猜中。”

“是不是‘秃子挠脑袋’呀?”

“是‘暴花秃挠脑袋’。暴花秃的头皮又白又多,挠下来像下雪似的|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挠时间长了把脑袋挠得通红。”

“这个谜语倒挺形象,是你编的?”

“我们大队一个老头给我出的。——那顿酒喝得特别痛快!我一分钱也没收。文教授非要给钱。 我说:文教授,饭店过几天就关了,要什么钱。他问我为什么,我就说了实情。那天晚上,他没走,帮我出谋划策。我也想东山再起,可资金有点紧张。文教授真够意思,没让我打借条,就借了我30万。我又凑了100万,将饭店重新装修,由主丰饭店改为谜人饭店,一年本就回来了。我这个没啥文化,可为人也是挺讲究的。我不但还了30万的借款,还送文教授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文教授请客吃饭,连账都不用记,全部免单……”

吴形声找初味鲈核实情况,跟钱主丰说的不完全一样。

“他们之间的详细情况我不大了解。但我家先生生前说过,30万借款并没有让钱主丰还,而是算投资。头几年的股份确实是百分之十五,从去年开始,我家先生要求提高到百分之二十。二人谈过几次判,始终没有达成协议。我家先生对谜人饭店,花了许多心血。不客气地说,没有我家先生,钱主丰早就打铺盖卷回老家了。” 初味鲈说话声音不高,但总是能说到点子上。

“文教授跟高凤歧关系如何?”吴形声转移了话题。

“他们之间关系比较淡的。高凤歧就是个文教授的崇拜者吧。——钱主丰这个人,还是比较贪婪的。” 初味鲈又把话题转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