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的侍从发现，陛下最近格外忙碌，处理完奏疏，就会去校场，不是骑马就是射箭，待在殿内的时间少了许多，那匹外邦献上来的望云骓一跃成为身边新宠，频频牵出来遛弯。
福守恩看着被明煦一箭射中的靶心，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起来，他记得明煦上一次拿弓箭还是习六艺的时候，课业结束后，就对这项技艺失去了兴趣，再加上后来病得厉害，更加没有余力玩弓箭了，现在忽而重新起了兴致，每日投入大量精力练习，就连福守恩一个外行，都看得出来进步神速。
将箭壶中的箭支尽数用完之后，对着自己今日练习的成果，明煦满意地放下弓箭。
王蔻之前对明恪另眼相看，他虽然从来没问过原因，但会暗自猜测，明恪善骑射，弓马娴熟，与她有着相似的兴趣，大概那就是她喜欢的模样，而初相识那阵子她就曾嫌弃他病弱，两人无甚共同语言，后又因为种种摩擦，越发疏远起来。
王蔻的心思一向好辨别，之前向自己示好是为了家族做长远计，除此之外对他并没有展露过别的意图，说到底她真正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
那日在马车上虽然没有拒绝他，更多的是因为合适，未必是真的有多喜欢，可他想要的却不仅仅只是合适。
心底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如此贪婪，想要占据更多。
纯粹而炙热的情感，会不断渴求着同等的回报，只有得到满足后，才会停止沸腾。
从校场回到清晏殿，福守恩张望一番，今日依旧没见皇后的身影，也不知那日在马车上发生了什么，皇后昨日没来清晏殿，连他都觉得身边蓦地清净下来，春光都没有从前明媚了，习惯了衣香鬓影的萦绕，再对着一室寂静，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正犹豫着是不是该提醒陛下，就见他梳洗过后，换了件落花流水纹的玉簪色深衣，吩咐道：“去栖梧殿。”
福守恩心下一松，连忙答应一声。
远远地尚未到栖梧殿，途径濯缨水榭时，看见里面花团锦簇，有热闹的笑语声传出，正是皇后一行人。
瞧见这一幕，明煦随之缓下了步伐。
侍女们被皇后那句物似主人形逗得忍俊不禁，尚在暗暗比较，嬉笑连连间，不妨瞧见陛下正往水榭走来，纷纷收敛了容色，垂头恭敬施礼。
气氛一下子肃然起来，连声息都没了，王蔻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见明煦缓步迈进水榭。
玉簪温润淡雅的碧色，清风拂面般出现在眼前。
王蔻不由意外，“陛下怎么来了？”
玉簪的碧色十分适合他，衬得那股清贵无华的气质越发显著，连声色都温和了几分。
“想来见蔻蔻。”
蔻蔻两个字他总共没唤过几次，却唤得无比顺畅，尤其还是第一次在人前这般称呼。
王蔻不由耳根发热，从前这么唤她的都是近亲，明煦是唯一没有血缘关系却如此亲昵称呼她的人。
他使用这个称呼，也没什么不对，只是到底未能习惯，王蔻摇了摇手里的翟羽扇，朝左右吩咐：“天气热了，别都杵在里面，风透不进来了。”
侍女们刚刚顺着皇后的话将天子跟池中金乌作比较，此刻天子就在跟前，多少有些不自在，闻言连忙纷纷退了出去。
福守恩一瞧，也跟着退到了外面。
水榭转瞬空了下来，微风拂过确然凉爽不少。
池子里那尾华丽的金乌鲤一个摆尾，发出哗啦的水声。
王蔻手中扇子轻摇两下，目光转了过去，说道：“多谢陛下送的金乌。”
明煦走到栏杆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蔻蔻喜欢吗？”
“如此珍贵之物，当然喜欢。”
这种稀罕品种可遇不可求，他却随意放进池子里供她取乐，这份心意，王蔻自然感受得到。
“蔻蔻喜欢就好。”
明煦转过头来，眼角眉梢是柔软的笑意。
他极少笑，似乎也没怎么对别人笑过，可是在她面前，却总是笑得如此轻易，那股清冷疏离感尽皆散去，像是忽而换了个人。
王蔻缓缓转动着掌心里的扇柄，她自然看得出来他在取悦她，可她不免奇怪，明煦受韦氏家风影响，有着克己复礼的清流风骨，她以为他喜欢的应该是像韦姬那种浸润着书卷气息的温婉淑女，怎么会喜欢她呢。
想到这里不由疑惑地问：“你不觉得我跋扈、脾气差、奢侈、挑剔么？”
这些都是别人背地里对她的指责，她既不聋也不瞎，自己在旁人口中是个什么风评还是清楚的。
明煦笃定摇头，“不觉得。”
所谓跋扈，是她从不屈从自己的本性去迎合别人，对任何人的喜恶都不加以掩饰，那些习惯了生活在虚伪面孔中的人，自然畏忌又厌憎。
而盛传的脾气差，她诚然不是什么隐忍温吞的性子，却从不会无缘无故发作，每次皆事出有因，并没有苛待身边任何人。
而奢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在能够拥有最好东西的前提下，是选择奢侈还是节俭完全是个人喜好，又没有影响到旁人，并不是什么毛病，他也乐于将最好的东西给她。
至于挑剔，她若不挑剔，没准现在仍旧对着明恪那样的人念念不忘，哪里会注意到别人的好，他更加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了。
“蔻蔻很好，理所当然会被人珍惜，藏进心底里去喜欢。”
那双墨色深瞳温柔而专注，带着不容忽视的笃挚。
王蔻花了一天的时间调整情绪，觉得不会再如那天般不知所措了，可此刻听到他的话，心律不由再次失衡，她怎么从前没发现，他夸起人来是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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