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南的深渊海上已经很久没有遭遇如此大的海雾。海雾持续的时间之久,以及其可见度之低,令云凡等人实在意想不到。

这么大的海雾确实也为云凡等人的离开制造了非常好的掩护,若短时间内无人对他们进行追赶,这将意味着没有人能够追的上他们的脚步。

即便是深渊海上骤起的海风,对于这么大的海雾也实在无能为力。所有人都将在这场海雾里失去方向,除了这只来自络国的神兽后裔“白络神龟”。

经常往来于深渊海上的“白络神龟”,拥有对于海啸等危险的提前预知以及规避能力,天生便极其精准的方向感令纵横于这片海域多年的老舵手也望尘莫及。

在它那刻满了白色纹络的龟背上,安置有类似于舟棚一样的木屋,用以搭载乘客及运送货物,其材质是盛产于络国齐云城的不朽树所制,因此防水防潮防腐蚀。

天地间,皆是一片白茫茫。

清腥的海风里,夹杂着来自深渊海深处的低吼,汹涌的海浪拍打在白络神龟的龟壳上,云凡等人在摇摇晃晃中迎来了新的一天。

云凡已经记不清他们在这片海域上漂泊了有多久。此行匆匆,好在舟棚内早有食物储备,不然他们要想活着回到岸上恐怕得想办法在深渊海里捞鱼充饥才形。

这几日对于王渺舟而言是最难熬的。

前不久还在享受着花前月下美人卧榻的日子,现在突然就过起了风餐露宿的漂泊生活,极大的落差令他恨不得跳下海游回天琼城去。

当然,这只是想想而已。

此时的王公子正坐在船头,望着茫茫的海雾陷入最良久的沉思。云凡似乎看出了王渺舟的压抑,于是从内棚货仓内取出几块羊肉干递给他,王公子欣然收下,并拉着他一起回忆起了过往。

王渺舟:“这些年来你都在北漠?”

云凡:“嗯,不然我还能去哪里?”

王渺舟:“我听朋友说,千羽烟云后面去北漠找你了,结果你把她给骂了回来?真的假的?”

云凡:“真的。”

王渺舟:“那你知道她后来带这千羽一族离开了夙国,然后去了络国,并暗中促成了启、络两国同盟的这件事吗?”

云凡:“我听云姈说起过。”

王渺舟:“你就不好奇,不意外?”

云凡:“千羽烟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了解,她的自尊心向来很强。所以在我将她羞辱一番后,发生了这些事情,其实一点也不用意外,情理之中。”

王渺舟:“你没有回来也就算了,现在你人已经回来了,而人家如今可是东霁王朝光复的大功臣,你就不担心她在暗地里捅刀子?”

云凡:“那就让她来。”

王渺舟:“你是真的厉害!”

云凡:“不要说废话。”

话语间,王渺舟忽然对云凡的过往产生了好奇:“其实我挺好奇这些年里,你在北漠都经历了些什么?”

云凡:“先说说你在天琼城的故事。”

王渺舟:“没啥好说的啊,也就为了一个女人去了一座不属于我的城,浪费了几年时光,弄得自己像现在这样的狼狈。”

云凡诧异:“为博红颜一笑,挥袖两百万金,引来满堂宾客羡煞,你跟我说这样狼狈?”

王渺舟笑了:“我尼玛又没真拿出两百万来?那些银票最后还不全都到你手上了!说到这个我就来气,你他娘的居然暗算我?搞的连楚萧这种人都敢跟我叫唤,还想要我一双手,这不叫狼狈什么叫狼狈?”

云凡不解:“老王啊,两百万金啊,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王渺舟:“不过是我一天的流水而已,意味着什么?在天琼城最低的消费都是以金为单位来衡量的,这点钱能做什么?”

云凡怒道:“两百万金,足够负担得起一个诸侯国终年的各项开支总和,这可是天琼城外的商人几辈子都不一定赚的了的,有这些钱,能做多少有意义的事情,结果你拿来买一夜春宵?”

王渺舟:“我又不是来做慈善的,钱我自己赚的你管我怎么花?以前你可没这么慈悲心肠,北漠这些年里,改吃素了?”

云凡笑:“以前的我有没有慈悲心肠我不记得了,但是以前的你可不像现在这样的市侩!”

王渺舟:“我本就不是圣人。”

云凡:“没有人要你当圣人。”

王渺舟:“那你就别拿这些大道理来约束我,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弄清楚,当年你是为了什么不告而别去了北漠,我当你是兄弟,你要走竟什么也不说?”

云凡:“你真想知道?”

王渺舟:“难道我是在听个热闹?”

云凡搂住了王渺舟的肩膀,没了先前的愤慨,这倒是令王渺舟对此有些肉麻:“你要么说,要么不说,但是别动手动脚,老子喜欢女人!对男人没有兴趣!”

云凡没有理会,只是在他耳边道:“这可是我的一个秘密。”

王渺舟:“那你别说了。”

云凡:“不,今天我偏要告诉你。”

王渺舟用极其鄙夷的看着云凡:“你最好别跟我故弄玄虚,不然我马上跳下这龟壳游回天琼城去!”

“好不容易把你从天琼城带出来,我可舍不得让你就这么回去。”云凡的目光在话语间渐渐深邃:“当年不告而别,主要是为了调查我自己的身世之谜。”

王渺舟疑惑:“身世之谜?”

云凡:“嗯。”

王渺舟听罢笑了,话语间讥讽云凡是个野种:“难不成你还是从荒郊野外捡来的?”

云凡:“你还是游回天琼城吧!”

王渺舟:“别别别,不开玩笑了,你继续你继续!”

云凡:“那年,玄国举兵造反,我奉天子之命带着夙国与夏国的军队征讨叛逆,一路势如破竹,仅不到一个半月便攻下玄国国都夜鸦城。”

王渺舟:“这事儿我记得,出发前你还跟我喝了一夜的酒,搞得跟生死离别似的。”

云凡:“当我带着寒甲军攻入夜鸦城王宫的时候,玄国主已死,等待我的是一个披着黑衣的女人。她满眼猩红,皮肤蜡白没有半点血色,身后还有一双巨大的血色翅膀。”

王渺舟:“黑天教?”

云凡没有回应他,只是继续道:“那一战,跟随我进入王宫的寒甲军悉数死于血羽之下。我踩着他们的尸体,最终将锋利的刀没入了女人的心脏。”

王渺舟:“你真的杀死她了?”

云凡:“她的身体在刀刺入心脏的那一刻化作了白蜡,我想应该是死了吧。”

王渺舟:“这又和你不告而别去北漠有何关联?”

云凡:“女人临死前,用手点了下我的额头。我的脑海中随即出现了无数从未有过的画面。奔驰的骏马,荒芜的原野,哭泣的女人,男人的背影,以及这把血黑色的长刀。”

话语间,云凡拔出了他腰间的那把沉寂在墨黑色刀鞘里的长刀。刀柄柄心处纹有赤色火焰,刀身长四尺三寸,宽一寸半,通体血黑色混杂。

王渺舟:“这把刀是?”

云凡:“此刀名为「天纵牙」。”

王渺舟:“太古神话里的那把魔刀?”

云凡:“嗯。”

王渺舟:“原来这把刀就是传说中的「天纵牙」?你不说我差点忘了问了,「天纵牙」不是当年飒部蛮王阿萨兰缇的佩刀吗?怎么现在突然到了你的手上?”

云凡:“因为当年飒部的蛮王就是我的生父。”

王渺舟诧异:“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要不你考虑换一个?”

云凡:“玄国王宫一战后,我开始陷入长久的噩梦,每每闭上眼,脑海里都是刚刚跟你提到的那些画面,哪怕后来我从泾渭关外大胜西霁诸多名将,胜利的喜悦也没有办法消解噩梦的困扰。”

王渺舟:“中了黑天教的妖术?”

云凡:“或许吧,不过拜那个黑衣教女人所赐,这些过于真实的梦境令我开始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王渺舟:“这会有什么关联?”

云凡:“梦境里的画面,都是北漠的场景,而我从未去过北漠。”

王渺舟:“既然你没有去过北漠,那你又怎么知道这些画面都源自于北漠?”

云凡:“我没有去过,但是明月城里那些往来的北漠商旅总知道吧?他们可都是在北漠长大的。”

王渺舟:“所以,这就成了你不告而别,奔赴北漠的原因?”

云凡:“由于我是私生子,从小到大,夙国那些宗室世家都不待见我,明面上当我是储君,私下里骂我是野种,他们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王渺舟:“老子可一直当你是兄弟!如果你是野种,老子就是野种的兄弟!”

云凡:“你他娘的…”

王渺舟:“我是你野兄弟!”

云凡:“我是你野爹!”

王渺舟:“你咋骂人呢?兄弟!”

云凡:“我还要揍你呢!”

王渺舟:“麻烦你先说完故事再揍我!”

云凡:“你就对我去北漠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王渺舟:“你当初要是没有不告而别去北漠,老子会来天琼城?老子要是没去天琼城,现在还会跟你在这深渊海上漂泊?”

云凡:“看来你对我的怨气挺大啊!”

王渺舟:“别说废话,快给老子继续讲你后来的故事!”

云凡:“后来?后来有一天我意外从父亲和家姐的交谈中,偷听到了关于我是私生子这件事,其实是假的。”

王渺舟:“你真的不是|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云宸国主的孩子?”

云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和父亲……不,云宸国主其实有血脉关系,但是他却并不是我的生父。”

云凡喊了云宸二十多年的父亲,始终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改口。养育之恩终究是大于生恩,在云凡的眼中,其实云宸才算是他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