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我市又破获一起人口贩卖事件,抓获犯罪嫌疑人十三名,解救人员……”电视里正播放着新闻联播,声音大的在院外都能听到。

小贺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首长对贩卖人口的消息总是格外关注,哪怕前段时间已经去警局视察过了,可是这些新闻他还是一次不落的关注着,京市乃至全国对贩卖人口案件更是零容忍,一律重判,这些年里这类案件已经很少很少了。

至于原因吗,小贺只隐约听闻跟首长的妻子有关。

“进。”院子里传出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贺推门进去,院子正中放着一张方桌,旁边的晾衣架上晒着一床桃粉色的被子,老首长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合眸浅眠,一下一下晃着,“段首长,下午有个见面会,需要您出席。”

“知道了,你把那几盆兰花儿搬过去晒晒太阳。”段萧寒抬手指了指墙边的几盆兰花,又道:“小心点儿。”

小贺应了声,尽管搬过很多次,还是万般小心,这院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首长都很宝贵,连那条大黑狗弄坏了都要挨打。

前些年小憨在院子里乱跑碰碎了一个玻璃杯,被老首长一顿打骂,偏偏它也不跑,看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发呆。

那时候院子里偶尔还有些笑声,虽然更多的是老首长的骂声,可是不久后小憨也到了年纪,也跑不动了,闭上眼之后,再也没有睁开,院子就又安静了下来。

段萧寒在摇椅上晃悠着,上面还盖着一条薄毯子,这摇椅结实着呢,他都躺了几十年了,也没有坏,但是,也没有人拿着棍子赶他下去了......

院子里的兰花开得正好,京市春天的风还带着点刺骨的寒,那兰花却在阳光下迎风摇曳着,这些花当初搬来京市不适应干燥寒冷的天气,后险些枯死,段萧寒悉心照顾了许久,才保下来。

转眼到了下午,段萧寒在人群簇拥下步入宴会厅,他不笑时严肃极了,是以周围的人一见他来,都停下了谈笑,行着注目礼,人群里唯有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的女孩儿不屑地瞥了一眼,扭过头去。

可再不愿,还是要过去打招呼,她跟着另外几个女孩儿一起走到段萧寒面前,旁边一位中年男子上前半步,介绍道:“老首长,这是新一批选拔出来的空军飞行员,带给您过目。”

段萧寒点头,淡淡扫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队尾的女孩儿身上,他犹豫一瞬,缓缓走了过去,轻声问:“春芽,在部队还习惯吗?”

沈春芽只看着他,双眸渐渐湿润,哑声问:“我小姑呢?”

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有些人不见了竟然是一生的永别,他明明说会把小姑找回来,可她最后等到的竟然是一座连尸骨都没有的坟墓。

再也没有小姑对她笑,会温柔地告诉她她的名字是春芽,那年她们一起立下的约定,也再没有办法实现。

沈春芽讨厌他,他把小姑带走,却没有把她带回来,|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她那么好的小姑,到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

众人惊诧沈春芽的质问的语气,老首长脾气不算好,旁边的队友扯了扯她的衣袖。

可忽然间却见刚才还一脸严肃的老首长,顿然垂下了头,整个人也跟着颓丧下来,声音也跟着变得苍老沙哑:“还在找。”

沈春芽当然知道他还在找,甚至那河都打捞好几遍了,可是一无所获。这么多年了,她每一次问,他都说还在找。

没有心情在待下去,沈春芽扭头就走,一旁穿着军装的男人连忙上前道:“段首长,她脾气一直这样,不懂事,您见谅。”

“不碍事。”段萧寒随口应了句,往一边走去。

这次的见面会来是为了会见国外一位重要政要,到了晚间的宴席,段萧寒坐在主位,只想着快点结束回家。

一旁的人笑着给他倒酒,他挥挥手拒绝,“不了,我妻子不喜欢我喝酒。”

“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段首长也是个妻管严啊。”

“你懂什么,有老婆管的人才幸福。”另一人应和道,又问道:“怎么不见段夫人过来啊?”

这人刚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扯了扯,“别说了,段夫人早些年去世了。”

京市里但凡是有段萧寒的场合,那几个字是断断不能提的。

那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住,心中忐忑地看向段萧寒,只见他依旧笑着吃着菜。

一时间氛围有些尴尬,有人出来转移着话题,看向那位外国官员,问道:“乔治先生,这是你第一次来z国吧?”

乔治笑了几声,操着一口不太顺畅的普通话,“确实,但是我儿子却是第二次来了。”说完指了指旁边的棕发男人。

他的普通话明显好得多,说起他来z国的事情,兴奋地侃侃而谈道:“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离家出走跑到这儿,没有方向的四处走,去过很多乡村采风,这里的人们都很热情。”

“我曾经还去过一个叫小山村的地方,对那里印象很深刻。”

他话音落下,席间更安静了。

“这么巧啊,段首长的故乡就是小山村的!”

村里今天来了个外国人,说是什么来拍照采风......

段萧寒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了这么句话,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名外国男人身上,喉结滚动着,“你、你有照片吗?”

“应该还有。”那人应道,他从小就喜欢摄影,这么些年拍的照片也一直保存着。

宴会因为主人公的中途离席停止,一个小时后,段萧寒拿到了那本厚厚的相册,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翻得很快,可到某一页时,忽然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上面其中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

上面的女孩蹲在田间,头发绑成两个麻花辫的样式,上面还带着一方头巾,脸上是甜甜的笑。

只那一眼,段萧寒就认了出来,那是他的妻子,他的沈初棠。

看到照片的那一眼,段萧寒才明白为什么无论怎么画,别人都说不像,没人能画出来她眼里的那抹灵动,好像隔着照片,都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场景。

段萧寒伸手在上面轻浅的抚摸着,很快有水珠落在上面,他拿手小心的擦去。

那张照片段萧寒要了过来,被他谨慎地放好。

复印的照片,被他贴到了两人的结婚证上,这张来之不易的结婚证,是他当年在民政局守了好久,每天都去,那时的老首长实在看不下去,让人给他弄了张哄他,上面除了名字,什么也没有。

他也拍了此生的第一张照片,此刻两人的结婚证才算完整,上面的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的皱纹怎么也掩盖不住,而旁边的沈初棠依旧是年轻的模样,笑得灿烂。

段萧寒嘴角扯出一抹笑,低头看着红色的结婚证,小声呢喃着。

......

段萧寒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只一些老战友前来吊唁,他们那一批上过战场的人,除了身体有旧疾的,身子都很硬朗,他是走得最早的一个。

烈士陵园的墓碑前,放了许多黄白的菊花,天空中淅沥地下着小雨,周围的人都在惋惜。

只有赵天明知道,段萧寒是解脱了,也只有他知道,这墓里是空的,段萧寒的骨灰,被运回了小山村,放进了沈初棠的坟冢里,那只有名字的墓碑上,也贴上了照片。

像段萧寒这样的人,死后理应在烈士陵园里,受着后世之人的尊敬与祭拜,可他执意要回小山村。

赵天明还记得他临闭眼前,脸上带着淡然的笑,轻声地祈求他,说:“我是她的遗物,我得去陪她。”

是啊,从段萧寒确认沈初棠不在人世以后,他便再也不是自己了,他只把自己当成沈初棠留在这世上的一件遗物。

而现在,他要去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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