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暗自感叹一番后,虞一生也是转身便走。

因为,他不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虽说周道人给他留下的钱财并不少,他不缺钱。但见对方贫困,有心帮衬是一回事;自己宁愿花钱,和情愿被宰又是一回事……正如那个世界上一个有特别名的富二代所讲过的一段话:“凡事总得讲究性价比……有钱跟做傻子不是一回事!”

然而,就在虞一生刚刚走到店铺外面时,耳中却突然传来茶杯摔碎的声音跟一段争吵声:

“你总是这么一副烂脾气,自以为是,这个铁匠铺已经多少年入不敷出了?我撇下脸面不要,好不容易揽来一桩生意,却又因为你这该死的脾气而搞砸……”

“翠儿,我……”

“我不听……若是只有你我,苦点累点,哪怕饿死呢!我都心甘情愿。可是铁牛呢?他有什么错?他才六岁呀!不说下半年就要上学堂,交不出学费了,你想想他有多久没吃过肉了……”

听见这些话,虞一生脚步一滞,也是改变了主意,又转身回到店铺。

“小哥,您……”见虞一生折返回来,妇人连忙擦掉了眼泪。

“没毛病!”虞一生开口说道:“有道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小爷我最不缺的便是钱,就按你刚说的价钱,你看看我这柄刀做个刀鞘需要多少?”

说着,虞一生掺开了裹刀的包袱布,露出了那柄柴刀。

“一柄破柴刀也配做刀鞘?你……”

那男人正欲调侃,但看到妇人恶狠狠的眼光后,终归是妥协下来,但语气却依旧强硬道:“得加钱!”

“加多少?你开个价!小爷最不缺的就是钱。”虞一生此时也是动了肝火,为那妇人打起不平来。

“二十两起步,材料另算。”男人也是满脸怒火地说道。

“好!材料我没有要求,只有一点,结实耐用,不惹人注意便可。”虞一生也是没想到,到了此时男人竟然依旧坐地起价,于是颇为恼火地说道。

男人闻言,没有再说话,而是接过了柴刀,岂料他刚接过柴刀,脸色却是随之一变,细细打量起了柴刀一番后,随即喃喃自语道:“想不到老夫先前竟是看走了眼,不过谁让它是一柄柴刀呢?也没有刻化符文……真是可惜了这块好材料,这要是当初交由老夫锻造的话,虽不敢说让它比得上那柄“鱼隐”了,但最起码入驻百器榜不是问题……”

暗道了好几句“可惜”后,男人看向虞一生,语气竟也变得和善了几分:“这柴刀绝非普通柴刀,它既属于你,别的不说,想来你肯定是不缺钱的,既然如此,你先前为何会听到老夫报价时转身便走?难道是嫌老夫报价低了?”

听到此话,虞一生不由一惊,也是猛的想起自己这柄柴刀轻若无物的特性来,但它还是故作不解道:“前辈这是哪里话?这不过是一柄普通柴刀而已,晚辈之所以随身携带,也不过是因为它是恩师留给晚辈的唯一物品……”

“少跟老夫打哈哈!寻常柴刀不过一二斤重,哪能有这般重量?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说,老夫也懒得多问,按你要求配个刀鞘倒也不难,一口价三百两!”

听见三百两的报价,妇人不由一愣,还直当自家男人是在发神经!

而听见男人的话,虞一生也是愣了片刻。在他看来,这柄柴刀明明轻若无物才是,怎么也没想到,男人说的意思竟是特别重!不过随即,他也是想起在他当初拿这柄刀时,曾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指……想起自己脖子上曾经滴血开启的欲千尺和穹宇图后,他也是反应过来,这柴刀除了锋利异常外,更是绝非普通凡品,随即也是意识到眼前男人不是寻常铁匠。”

“三百两是吧?”虞一生看向对方道:“我给前辈五百两……”

“不用,三百两足以。”男人打断了虞一生的话,继续说道:“你放心,就凭这三百两,老夫两口子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多谢前辈。”虞一生行了一礼,随即又问道:“但不知打造刀鞘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足以。”男人颇为自傲地答道。

“既如此,晚辈便静候前辈大作了。”虞一生拱手道,随即在矮凳上坐了下来。

男人见状,也不多言,推着轮椅到桌案前开始了制作。

妇人此时也是满眼惊疑,她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制作一个刀鞘而已,自己男人竟然敢要价三百两,更没想到,看对方的架势竟是愿意出五百两……但不管怎么说,这终归是件好事儿。

于是,她也是连忙去往后院又给眼前豪客重新沏了杯茶……

茶饮三泡,正当妇人准备续水时,却见男人举起刀鞘开口道:“好了。”

男人将刀鞘递给虞一生,接着说道:“我所造之物皆有姓名,既然你造此鞘目的是为了不惹人注意,那么此鞘便名‘藏锋’。”

“藏锋。”

虞一生默念道,接过刀鞘只感觉入手温润如玉,细细看去,只见刀鞘内壁由铁木所制,外面则是包裹了一层黑犀皮,而且上面还镶了两个小铁环配以挂链,可以直接挂在腰带上……他将柴刀插入其中试了一下,只见严丝合缝,仿佛这鞘与刀本就是配套产物,且柴刀入鞘之后,便已然看不出它是一柄柴刀,完全符合自己刚刚那不惹眼的要求。

“前辈当真是妙手,晚辈佩服!”虞一生十分满意地称赞道,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五百两银票。

男人见状,也没有拒绝多出的二百两,接过银票递给了妇人后,又转头对虞一生说道:“看你出手大方,想必也不缺钱,若是什么时候决定不藏锋了,可来找老夫重新给你做个刀鞘,下次老夫给你打八折。”

听着这话,虞一生撇了对方一眼,心说你仗着有几分眼光手艺把我当作冤大头也就罢了,但你总不能把我当韭菜一茬一茬地割吧?不过心中不满归心中不满,待到他张口回应时却是:“好啊!敢问前辈名讳?”

“不过一将死的残废之人,哪还配说什么名讳?”

男人摆了摆手,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是又开口说道:“这里人人都喊我残废老六,你可以叫我一声老丘头。”

虞一生闻言不禁一脸懵,心道人人喊你残废老六,却让我叫你老丘头?你可真是个真是个老六!

但对于对方这种说话口吻,他倒很是喜欢,因为这语气有些像周道人。

想到这里,他恭敬地说道:“原来是丘前辈。”

“前辈不敢当,你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声‘老丘头’就算给我面子了。”

老丘头看着他继续说道:“那刀鞘所用材料成本也才不到百两,虽说老夫手艺值个二百来两,但你又多给的二百两赏钱……所以,你如果太客气的话,老夫便有些不好意思了。”

听到制作刀鞘的材料竟价值近百两后,虞一生也是有些意外,于是有仔细查看了一番刀鞘,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竟是看走了眼,原来刀鞘内壁所用木材并非是铁木,而是黑钨柳木。要知道这黑钨柳木多生长于毒虫遍布的烟瘴沼泽之地,而那些地方绝非是普通人能够踏足的,而也愈发肯定眼前这老丘头不是个普通人。于是他微微一笑,满脸真诚地说道:“前辈说笑了,前辈这双巧手是无价的,藏锋也值得这个价。”

听他这般说,老丘头也是唇角上扬,显然对这个马屁很是受用,看了看虞一生后,说道:“你倒是个会说话的。只是这刀不一般,正常来说,不是普通人能够拥有的,但观你气息寻常,应该……就是个普通人?”

“前辈慧眼,晚辈还未开始修行。”

虞一生恭敬回道,随即也是问出了自己的猜想:“前辈是修行者?”

“现在不是了。”老丘头看似很平静地说道,但眼中却是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怅然。

现在不是了,那就说明曾经是。虞一生心中一动,他怎么也没想到在这家小小的铁匠铺里竟真会遇到了一个修行者。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来大墟是想报考国院?”老丘头开口问道。

“嗯。”虞一生点了点头。

“你多大?”

“十四。”

“十四岁还不曾觉晓灵识?就算你此刻开始修行,恐怕将来成就也……”老丘头看着他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可惜。

虞一生完美捕捉到了老丘头眼中流露过的可惜之意,不过对比却也没有多加在意。因为在他看来,对方就算曾是个修行者有几分能耐,但比起自己的老师周道人来,定是远远不如的……随即想到此时已近中午,若是再不抓紧时间的话,恐怕今日难以游遍“洞溪”、“围山”二院,于是连忙开口告辞。

见他开口告辞,老丘头也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就在他即将踏出铁匠铺之际,老丘头却是又突然开口道:“老夫瞧你有几分灵性,若你考不进国院的话,倒是可来老夫这里,老夫刚好缺少一个可以传承手艺的人。”

闻言,虞一生不由一怔,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对自己如此厚爱?于是转过身来直接了当地问道:“承蒙前辈厚爱,只是咱俩这才第一次见面,前辈您到底是看中了晚辈那一点,何以觉得晚辈适合传承您的手艺?”

老丘头显然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问,一时间也是愣了片刻,方才说道:“你比较识货,懂的尊重手艺人的劳动成果。”

听着对方看重自己的理由竟然是这,虞一生也是有些无语,感情是那五百两的功劳,只是别说自己这瘦胳膊瘦腿的不是打铁的料了,就算是,自己也没打算当个铁匠。但出于礼貌,他还是先致谢后婉拒:“多谢前辈厚爱,只是晚辈想先试一试。”

也不知老丘头到底有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拒绝?但见老丘头继续道:“老夫的意思是,若你考不进国院的话……”

听着这话,虞一生心中也是生出一丝不喜,看着老丘头心说:你为了给自己找个徒弟,就直接咒小爷落榜,也忒不讲究了吧!

但很快他便想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对方,毕竟想要报考国院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在对方看来,自己考不进国院才算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若按这般讲来,对方对自己倒还真是相当看重。想清楚这点,他再次对对方表示了一通感谢后,才转身离开铁匠铺。

……

而直到虞一生离开铁匠铺半晌后,妇人还在沉浸在一只刀鞘卖了五百两银子惊讶中,只见她将银票拿到老丘头面前,有些不确信地说道:“当家的,你做的一只刀鞘卖了五百两?这……我不是在做梦吧?”

听着妇人的话语,老丘头一时也是有些哑然,心说自己做出来的刀鞘只卖五百两,难道不算是贱卖吗?怎么听你这话,还好像是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要知道想当年不知有多少皇亲贵胄、宗门世家为了求得自己出手炼器,而抬着万两黄金在门口争先排队,若不是那一次自己……这洞溪学院院长之位又哪能轮的上他鲁磐?且就算如今自己双腿残废,但只要自己不再隐姓埋名,肯将自己原本的名字‘丹丘’两个字放出去,这个刀鞘的价格便可直接翻上十倍不止。

想到这里,老丘头也是望向门外,暗骂起虞一生先前的不识好歹,心说自己主动开口,愿意将自己毕生的炼器技艺倾囊相授,这事搁在任何一人身上,都算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可你却非得一个劲的要去考那劳什子国院……

……

虞一生自然不知道先前那个双腿残疾的铁匠就是曾经最负盛名的炼器师丹丘,其炼器技艺甚至还在洞溪学院院长鲁磐之上。不过就算他知道,他最多也只是对其持以更多的尊敬,感慨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却依旧会拒绝其想要传授自己衣钵的想法。

因为他来这大墟城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考入国院学习,成为一名修行者,按照周道人所说的那般,找到属于自己的道,然后离开这个世界,回到那个世界。

当然,在真有能力回到那个世界之前,他必然不会忘记向南海剑神讨回他之前刺向周道人那一剑。

虽然,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的道究竟在哪里是什么?但他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成为一名铁匠决然不是他的道。

所以,他才会直接拒绝对方。因为在他看来,道不同何必与谋?强行与谋,那便是在浪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