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第一科是语文,卷子发下来,安然按照答题技巧,先看了一眼作文题目:《记一个我最爱的人》。

他浑身一哆嗦,有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不妙之感。他吞咽口水,提心吊胆地斜瞥同桌。

抖腿晃脑无声哼歌的同桌恰好也刚把作文题目给看完,朝安然意味深长地挤眉眨眼笑。

这小子眉开眼笑,乐得跟疯批似的,也不从第一面开始做题了,直接开整作文,那写字速度唰唰唰,文思如泉涌、下笔如有神。

陆千川越是写得起劲儿,安然越是不安,顿时浑身冒冷汗,被上学期某次命题作文所支配的恐惧,又浮上心头。

150分钟后,

语文考试终止铃声一响,陆千川就急匆匆把卷子往前排传,起身准备去释放他憋了两个半小时的尿。

“陆千川,你作文写的谁?”安然抓住同桌的衣角,这是他第一次找同桌对答案,而且那样子比急着去厕所的同桌还要急。

陆千川知道对方担心的是什么。这小子从眉眼到肚脐眼都透着一股子痞气,肉麻着挑衅:“【我最爱的人】,我还能写谁?当然是写天天陪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无底线粘着我、宠着我、眼里只有我的某个家伙咯。”

安然打了个寒颤,陆千川的肉麻继续对安然发动着攻击:“他虽然从来没有亲口告诉过我,但我心里明白,他最爱的人就是我。我天天都想亲他,抱他,抚摸他,和他一起吃饭,和他睡一个被窝,紧紧搂在怀里,用脸蹭他的脸,用鼻子碰他的鼻子……”

陆千川越说越陶醉,陶醉得闭上了双眼,双手猥琐地搓着自己的胳膊。

安然身上的鸡皮疙瘩已经聚合成千军万马:“够了,我已经受不了了。”

陆千川还在继续:“它最喜欢往我的胳肢窝里钻,还喜欢挠我的胸,舔我的脖子……”

“哈?”安然越听越不对劲儿,“我什么时候钻你胳肢窝,挠你的胸,舔你的脖子了?”

陆千川摆出一副【你咋这么臭美呢】的嫌弃脸:“我写的又不是你。”

“哈?”这个答案绝对在安然意料之外。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就是陆千川【最爱的人】,即使这个称谓听起来怪怪的。

可眼前的陆千川表情坏坏的,安然一眼就能看出是在戏耍他,但他又很肯定陆千川没有撒谎。

陆千川勾魂诱惑:“你要不猜一猜我写的是谁?”

安然:“没兴趣。”

陆千川大喜,往后一跳:“啊哈,你撒谎,被我逮到了。”

安然方才那句话没经过大脑,他不是有意骗陆千川既然被逮到,他就干脆沉默不再讲话。

陆千川重新靠近同桌,歪腻的口吻道:“好了啦,不欺负你了,谁叫我舍不得欺负你。你一皱眉,小爷我心里就膈得慌。我告诉你了啦,我写的是我家的……猫。”

“猫?”安然一愣,“作文命题不是【我最爱的人】吗?”

陆千川跟着一愣:“不能写猫?”

安然:“人、人、人,要求写人!你怎么审题的?”

陆千川无辜挠头:“那……偏题的话,会扣多少分呀?”

安然单手比了个【0】:“你这种偏题,等于给作文判了死刑。”

陆千川冥思苦想后露出一丝诡笑:“也许我还可以狡辩一下。我作文写的猫,但也用了拟人的手法,和人挂上钩了的。”

“和人挂钩?”基于对方弱智的表达能力,安然没听懂。

陆千川:“我家的猫,叫【安然】。”

安然:“……”

陆千川满脸幸福:“我已经养了安然六年了,他特喜欢我。”说到这里,陆千川用手勾了一下安然的下巴,“以后得养这只安然六十年,不,七十年,不,八十年......Emmm,下辈子我也养你好了。”

安然纵容陆千川的动手动脚,忽略掉后面的半段混账话,只对第一句表示疑惑:“你说你家猫也叫【安然】?六岁,比我认识你的时间还要早?哦~~~”他恍然大悟,“是不是因为我和你家猫名字一样,所以你才从一上高中就缠着我?”

“不不不。”陆千川一口否决,“我家猫以前叫【后空翻】,今年寒假我才给他改名叫【安然】。”

这回答让正版安然又一阵无语。

也不知陆千川是开玩严肃的笑还是在假装正经,他态度忽然变得认真万分:“我天天缠着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也许,两者都不是。

安然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控场高手,他深知沉默是金。保持沉默不回答这一招,他百试不爽,但对陆千川却屡屡失败,因为陆千川会揪着话题不放,揪着不放不是因为陆千川情商低,而是他本能的清楚,对方会惯着他,一定会给答案。

“安然~~我想知道你写的|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谁?”陆千川耍酷脸、质问脸、略微带着可怜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写的我爸。我单亲家庭,爸爸又为了生计常年在国外,已经超过10年没回国了。这种题材,平铺直叙都能拿到不错的分数,更何况我的文笔。”安然解释得很直白。

“那……你看到作文题目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想到你爸?”陆千川追问。

“嗯。”安然秒答,作为语文学霸,他这个思路很符合常理。

陆千川:“第二反应呢?”

安然沉默,摆明了避而不答,作为高智商鸡贼,他这个反应也符合常理。

“是不是我呀?”陆千川慢慢把严肃表情切换回痞态。

“不是你又怎样?是你又怎样?就算是你,也不稀奇,毕竟除了你,我也不记得其他人了。”他不说假话,也不给真实的答案,同时还捅对方一刀,堵住对方的嘴,不得不承认,安然讲话还是有点儿艺术的。

弄伤安然脑袋这件事,是陆千川的死穴,一旦祭出,陆千川就会从肉体到精神,全方位的痛,自然也就没情绪,也没心力再逼问。

尤其当陆千川的目光落在安然左边太阳穴附近的白发上,心痛就更加厉害了。

安然淡淡地说:“看来,我该去染个发。否则你这家伙,动不动就是这张苦瓜脸。”他能把同桌的一个眼神、一声呼吸都理解得彻底。

轮到陆千川沉默。他只会责备自己,不会怀疑安然是故意提到失忆的事情来刺激他。安然只不过是实事求是,有一说一罢了。退一万步讲,那一把【我只记得你】的刀子可是淬了蜜的。

但这一回,陆千川错了。以往安然提及此事,确属无心,但今天乃是有意。某种神经信号提醒安然,必须终止陆千川的刨根问底,否则可能会出大事。故而安然不得已伤害同桌。

陆千川的犯错小狗表情一出来,安然就后悔了,后悔得想扇自己两巴掌。

想扇自己两巴掌的同时,却又觉得自己没做错,觉得自己没做错的下一秒又认为即使发生了所谓的【大事】好像也没什么。反正,太多看似理性的思绪在他的脑子里搅成了糊糊。

就是这样自我矛盾。安然也好,陆千川也罢。对自己不断的猜疑、否定、渴望、以及妥协和挣扎。

矛盾会一直无休止地反复,注定他二人都输得彻底,谁也无法逃离,持续到他俩向自己亲手缔造的命运举手投降为止。

——剧透小剧场——

半年后,

“安然,小爷我是个聪明人,我只是愿意在你这儿一笨到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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