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琴庄

昨日一场秋雨带走了夏日的最后一丝闷热,窗外的柿子树下落下一地果实。

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拨开竹帘,顺带露出一截手腕,纤若无骨,而后露出一张白嫩的脸庞,似是大病过一场,昔日的美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下巴尖尖,面色苍白,眼底还带了些青色,面色忧郁地看向落了一地的柿子,眼底流露出难以掩盖的忧伤。

不多会儿,一位身穿青绿衫子的丫鬟端着铜盆与手巾,轻打帘子迈步而入,福身轻唤:"夫人,您起了?可要净面?

窗边愣神的女子回神眼眉低垂,只是轻轻颔首,并未答话。

丫鬟润了手巾递到夫人面前,余光撇见窗外被雨打落的柿子,眼底满是担心,却又不知如何宽慰。

那女子轻轻开口,嘴角带着些无力的笑意看着外面,语气十分轻柔,仿佛一阵微风吹过,"阿絮,我们好久没有去逛过庙会了吧?"

"是,夫人"身穿青绿衫子的丫鬟颔首答道,眼底藏不住的担忧,自从搬来了琴庄,夫人便再也没出过门了!

自己从小与夫人一同长大,夫人对自己有莫大的恩情,夫人还未出阁时,是一个被家中千娇百宠的掌上明珠,明媚艳丽,如同一朵灿若骄阳的海棠花。

成亲后,家道中落,成亲后久无所出,被婆母多番为难磋磨,身边亲人接连逝去,最终盼了许久的孩子也没能留住,几番打击损了根|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基,身体每况愈下。

对成婚多年的夫君也不再有期望,主动要求离开府里,来到这京郊的琴庄。

阿絮眼眶有些泛红,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故作轻松道,"夫人,近日正逢普陀寺庙会,您是否要去逛逛?"

女子看着窗外的柿子树,仿佛想到了什么,难得的露出笑意颔首"便是明日吧,我想吃普陀寺的素丸子了。

……

第二日一早,阿絮将难得有兴致的周阮玉搀上马车,前往普陀寺。

一路上周阮玉仿佛又回到了待字闺中之时,笑意盈盈,虽不如往日那般夺目,也足以让人移不开眼,只是久病羸弱的身子和枯槁的面庞,都是大病一场的实在证据。

难得的笑意让阿絮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多希望小姐能振作起来,只是阿絮不知道,接踵而至的变故早就消磨掉了自家小姐的心和希望……

路上的惬意时光转瞬即逝!

到了普陀寺,周阮玉先是去礼佛,捐了些香油钱,数额让身边的阿絮都有些震惊,而后周阮玉前往大殿后的一处房屋,这里供奉着祖父母、父母,兄长还有那个没有出世孩子的长明灯,希望他们来世托生到寻常人家,不要再到这污浊的官场中走一遭……

阿絮看着小姐三跪三叩祭拜着长眠在这里的人,明明之前所有人都好好的,突然哪些人就都不在了,阿絮看夫人不似往常拜祭时那般难过,只觉得有些不对,却又不知这不安感从何而来,就只能时时刻刻盯着眼前的人儿。

阿絮扶起跪坐在蒲团之上的周阮玉回到寺中的厢房,想起昨日夫人说的话,问到:"夫人,可要吃素丸子?奴婢让人去准备。"S ② 3 u s.ćőm

周阮玉静静地看着阿絮温声开口:"阿絮,我今天不想做季夫人,我想做一天的周家小姐,你还唤我小姐吧,好不好?"

阿絮只觉心中一痛,是啊只有周家小姐是自由的、开心的,而季夫人是沉默的、悲伤的。阿絮点头:"好,那我还叫你小姐,那我去叫人准备您爱吃的素丸子"

"阿絮,让人传话给季楠钧,我今晚要见他,请他务必要来"阿絮提步还未迈出厢房便听周阮玉在身后说道。

阿絮只觉一颤,夫人小产已三月有余,自从搬出府便再也未跟府中那位见过面,此前那位多次求见,小姐都拒之门外。如今却要主动见面,夫人是不是想开了?

阿絮回首福身:"是,小姐,我这便差人去。"

……

傍晚回到庄子

周阮玉坐在窗边榻上,窗外柿子树下的果实早已被下人清理干净,只剩零零星星的几片落叶

不多时下人禀报,季楠钧到了。

门边阿絮轻抬门帘,季楠钧微微低头大步迈入,男子身材颀长,身穿青白色长衫,袖口束的干净利落,一向喜静的男人,衫尾却溅上了几星泥点,发髻用冠子高束一枚玉簪固定,干净利落,带着些书生气,眼底却如一潭冷泉,难得的带着些其它感情。

只有周阮玉知道,这个曾经跟自己同床共枕的温润皮囊下包裹着一个怎样冷峻的灵魂,仿佛一块千年寒冰,将自己冻僵也暖不化他半分。

季楠钧入内坐在周阮玉对面,注视着对面消瘦的妻子,眼中晦暗不明。看着周阮玉执壶、倒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可那手指却不复往日的粉嫩,仿佛过了季的莲花花杆,带着些枯黄。

两人对坐,周阮玉先开口对阿絮道,"阿絮,把门关上,我与大人有话要讲。"听着周阮玉对自己的称呼从夫君变成大人,季楠钧心里只觉钝钝的,却也知道是自己对眼前这个人多有亏欠,成亲五载,自己事务繁忙,一直没有认真的去看过这个女人,这个妻子。如今这个女人身上再也没有曾经的妍丽,剩下的只是平静……

阿絮退出室内将门带上,室内只剩季楠钧和周阮玉两人,周阮玉从没有想过两人会有这样的一天,对坐却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周阮玉先开口,周阮玉从桌上书里拿出一个信封,信封上合离书三个大字,格外刺眼,季楠钧终于知道那一份平静从何而来,因为她放弃自己了!

五年一切都变了,只有周阮玉的声音一如即往的温柔,只是这次更加了一份坚定"夫君,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夫君了,有幸与夫君相识一场,如今收下这份合离书,好聚好散,从此以后你便不再是我的夫君,婚丧嫁娶再不相干!"

季楠钧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周阮玉打断,"请夫君先听我说完,我十六岁嫁与你,至今已有五载,至今不曾为夫君生下一男半女,各中缘由想必夫君心里已有答案,我便不再多说,愿今后夫君安康常健。"

季楠钧内心猛的一震,似乎最近一直在调查的事情真相呼之欲出!

季楠钧,猛的站起,冷声道,"我不同意,阮阮,你再等等,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合离书你就收起来吧,此事便不要再提!"说完头也不回,大步迈出房间。

周阮玉看着季楠钧的背影,默默想:这个交代来的太晚了自己也不想要这个交代了,只是自己看清的太迟了,对自己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半晌,周阮玉起身走到书桌旁,铺好宣纸,压好镇纸,提笔蘸墨……

良久才放下笔,将写好的东西放进信封,朝一旁的阿絮吩咐道"阿絮,你差人将这两封书信送至府中,亲自交给大人。我今日有点累了,想先休息了,晚膳便不用了,不要让人吵我……

阿絮还想在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拿着书信出去了。

第二日太阳仍旧升起,只是等阿絮再来看时,那躺在床上的人面容安详,早已没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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