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绣去找西十三,一龙一蛇正在研究后院的那棵树。

素婴说这树看似粗壮年久,可却只有十数个年轮,树干里积压了许多的灵力消化不了,虽然淡淡的还能感觉有来景华神君的神力,但这么只管催生不管辅助炼化的事,着实不是那位有始有终的神君风格。

“你说这棵树啊?”西十三嗨了一声:“这是我那风神妹妹催起来的,原是她一个过世朋友的部下送来的一截枯枝,听蓝羽那小丫头说,当时那风都吹在人脸上都让人哗哗的淌眼泪,我估摸着不是一般的朋友。”

素婴抬头仰望那棵绿到都快发光的树,忽然笑了,下半身幻化了蛇尾出来,直直的抽在了那粗壮到那两人合力才能抱过来的树干上,巨大的树冠随之震颤,却未有损伤,反而更加茂盛舒展。

叶锦绣在院外便看见了那棵树舒展开来的树冠,茂密的树枝伸到了院墙外,里面不时传来抽打的闷响,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半人半蛇的素婴,正在不断的抽打树干。

脚步顿了顿,走进去问:“这是怎么了?皮痒?”

西十三“噗——”了一嗓子,回说他在给你的树舒经活络,然后促狭的问她:“这都快入夜了,你不在前院陪大神小神,跑到后院来做什么?”

叶锦绣看了看没有停下来意思的素婴,歪头对西十三道:“我联络不上云苍兄了。”

西十三微愣,诧异道:“连蓝羽也不联络不上了?”

“嗯。”叶锦绣点点头。如果只是联络不上云苍,她还不至于感觉这么异常,眼下居然是她跟她的神仆也一并失去了联络,若非神仆印记还清晰,她可能都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了。

西十三兀自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他的行踪,自蓬莱别后,他会万山我去太白,此次出行,原是要去孽海走一遭,路上听一些小妖灵说这儿有狐神祭,便来凑一头热闹。”交代完了自己,才交代云苍“这事儿你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以云苍的老谋深算,断不会出现你担心的状况,再者西界那帮喽啰连素婴的尾巴都打不过,怎么会打得过云苍?”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

是云苍有时候做事太让人难以捉摸了,就像在这之前,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联络,说的话有头没尾的,紧接着就失联了,这能不让人多想么?

但这种事对认识已久的西十三来说习以为常,他宽慰叶锦绣:“没准儿他是去了天疆啊,太白啊,苦境啊,界与界之间都会阻断法术通信,要我说啊,你们人类就是心思太复杂了,我也经常一晃就是十几年没联络啊,好友只要看到印记|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没消失,还活着不就完了么?”

西十三的目光落到了那棵被抽打的越发茂盛树上,语气有些怅然的说:“我们的一生太长,牵绊没有你们人类那么紧密,毕竟,凡人是上一秒还能一起喝茶,下一秒就再也见不到的存在,而我们,是几百年,几千年,都还能相视而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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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锦绣回到前院,在那副残破的棋桌面前坐了很久,久到月升中天。

苏池教了小狐狸如何吸收内丹中的灵力修为,便出门去看仍旧在发呆不止的叶锦绣,小巧单薄而略显孤单的身影,被月光罩了一身的清冷与疏离。

他走过去,披了一件飞鹤的云白大氅,“在想什么?”

叶锦绣回过神儿,不用眼睛去看也知道是谁,抬手拢了拢身上披过来的衣服,幽幽的叹了口气,等他坐到对面,才说:“在想命运。如果我也是这样献祭给狐神,是不是如今已为人妇,已为人母,而后相夫教子几十年,寿终,仅此一生。”

她是云荒的异数,没有轮回,这一生不论长短,都弥足珍贵。

轻柔若风的声音,浅浅淡淡的浮着一层微凉,让这盛夏的夜晚恍如深秋,一如她的心情一般,说不出的荒凉。

苏池扯起唇边笑了笑,说:“你的人生没有如果,不论你是作为什么,献祭给谁,从你踏入这云荒这一刻,我就不会放过你。”

叶锦绣抬眼看着他,修长的素手微抬,拂袖,桌上便出现一套温煮茶具,他慢条斯理的摆弄了起来,依稀浅笑着问:“要喝酒,还是茗茶?”

“你有酒?”叶锦绣微诧。

“你想要的,我都有。”

叶锦绣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扯动了两下,说喝茶。

苏池的煮茶用具十分雅致,是一种颜色极深的木心,古朴没有花纹,触感犹如玉般滑润,温壶洗杯时不沾茶水,斟入茶水时如上好暖玉般令人爱不释手。

叶锦绣端杯在手,等了等微微吹过茶面,小抿了一口,香醇,淡雅,“这是什么茶?好像从未喝过。”

苏池端着茶壶给自己倒茶的动作顿了顿,略略想了一下,回说:“大概是上上个纪元的藏品,已经绝迹了的茶种,叫做浮生饮。”

“听起来倒像酒的名字。”

“它的叶为茶,花为酒,茶为浮生,酒为闲尘,是一种开花时簇满枝头,落时了然无踪的奇异之树。”苏池执杯品赏,颇为怅然的说起旧事“那也是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几千年守着十年茶海一座坟,冬饮闲尘,夏品浮生,我以为会与他结个长久的知音,奈何……”

他苦笑又却又无奈的摇头:“可怕的不是永生,是独守。”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苏池,叶锦绣也许会脑补出一副养眼美好的道友基情,但面对这个美的笑起来全是苦涩的苏池,她鲜少有能乱七八糟瞎想的时候,因为他太过认真,也太过沉重了,让叶锦绣感觉压抑的同时,也会有些许莫名的同情。

叶锦绣静静的喝着茶,听苏池温浅的笑说:“像这样与你品茶闲聊,仅此一生,不论多长,我都不会感到恐惧。”

叶锦绣的眼睛忽然就变得温热,下意识的眨了眨,温润将干涩代替,她知道自己又被苏池莫名的戳到了伤感点了,不自然的侧开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