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桥回来后,安弗朗特看到了房间内的窗台上,摆着几瓶颜料,正是他用完了的那些颜色。

尤其是普鲁士蓝,即便是最低廉的品牌也要花上不少钱。

他看向房间内唯二的人类少周,顿了顿,问她:“是你买的?”

少周翻了个白眼:“废话,它能自己变出来吗?”

安弗朗特的视线产生一些复杂的变化,沉默片刻,他抿了抿唇,犹疑着,最终还是问出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些东西?为什么……相信我?”

少周耿直的发言却让这本来有些感人的气氛一扫而空:“我倒也不是相信你,我是信这画。越丑越值钱,这玩意儿不都这个道理?”

她的逻辑简单粗暴,安弗朗特无话可说。

少周却对他的回应不太满意,皱了皱眉,毫不客气道:“你可别让我砸手里。”

“……”

安弗朗特宁愿今晚的少周是个哑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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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按照汉斯的记忆来到了希兰德城郊某个寻常街区的寻常大树下,拿着一把铁铲掘开地表上的泥土。

这里的经济体制她已经摸得差不多,是时候搞点启动资金赚点钱了。

然而脑海里的汉斯却惊慌失措,质问少周:“你干什么?!”

少周淡淡道:“很显然,把你埋的钱挖出来。”

汉斯立即大喊:“那是安弗朗特的钱!你别动!”

一副担心少周会抢钱跑的模样。

少周:“……”

她揉了揉额头,难得解释:“慌什么,就是要给他花的,买颜料不要钱?凭你在亚细攒的那点钱和我打几天短工的工钱,能给他买几次?”

汉斯不说话了,显然他也清楚安弗朗特的颜料有多贵,普通的工人奴隶别想承担的起。

少周把钱全部取出后数了数,不多不少,足够她在城郊买下带两三间小房子的十几亩田地,并且还能剩余一些当做生活费。

这些钱是汉斯四年前离开希兰徳时埋下的,之所以说是安弗朗特的钱,是因为这些钱都是安弗朗特赏赐给他的。

安弗朗特是个出手阔绰的主人,尤其是对于他有恩的汉斯,不时就会赏赐汉斯一枚银币,这些年积攒下来,早就足够汉斯购置田地,成家立业。

只是汉斯这样爱钱的人对于这些钱财却动也没动,一保留便是若干年;而且在四年前赫尔顿庄园还没出事时,也选择抛弃留在庄园内过无忧生活的机会,孤身一人去了亚细。

这些反常的举动,倒让人不由得好奇,汉斯那张贪财刻薄的皮相下,隐藏着什么样的骨和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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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人都种马铃薯的时候,少周在包下来的那几块地上种满了紫甘蓝。

附近的邻居、甚至少周请来的雇工全都一脸不可理喻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个大傻瓜。甚至有个心眼不错的雇工不忍心少周亏死,好心提醒道:“甘蓝今年便宜得很,你种这个,不能回本的。”

少周谢过了他,但依旧我行|天才一秒记住 言情小说 s23us.c o m我素,一意孤行,把所有的土地全都种上了紫甘蓝。

几个月后,紫甘蓝丰收的季节,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紫甘蓝的价格被一抬再抬,本来以为少周会破产的人看着少周以往年好几倍的高价卖出甘蓝,赚了个盆满钵满。

随即少周将赚来的钱投入新一轮的种植,她又扩大了几亩地,种植上了西红柿、甜菜和香料,还留出几亩地种植柑橘。

日子平淡地过,值得一提的是,刚和安弗朗特住到城郊来时,少周用那些废弃玫瑰的花枝插在了才下过一场雨水的土地上,也许是时节正好,花枝在柔软惺忪的泥土里茁壮成长,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大片玫瑰园,将少周和安弗朗特居住的几间房子包裹在中间。

一到花期,它们就开出漂亮的玫瑰,红色橙黄耀眼的金,灿烂地簇拥在一起。热烈的盛放压根无法让人想到它们的前身是被人丢弃过的花枝,它们被少周小心捡起,又妥善安置,成为如今令人惊叹的美丽。

安弗朗特将画架支在远处,将这些玫瑰画到画布上,连同那其中的小房子,和在花田里捉虫的少周,一并入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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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每周会去一趟希兰徳市郡中心,带着安弗朗特的画,推销给卖画商,还会选出安弗朗特的一幅作品,随机寄给全世界的知名画家和评论家。

但很遗憾,少周至今都没有收到一位画家的表示欣赏的回信,这些信件要么石沉大海,要么被批的一文不值。

每次少周收到批判性地回信,都会将信撕的稀巴烂,还要在脚下踩几脚才解气。

不过她依旧锲而不舍地寄信,这世上人这么多,总会有识货的。

她的想法倒是乐观,但是安弗朗特不是,少周发现安弗朗特这段时间的情绪十分低落。

是了,从他开始画画以来,除了还是赫尔顿庄园小少爷时被人讨好而购买的画,他的画作,至今未曾卖出去一副。即便是白给,也会被人摆手拒绝。

对于画家而言,这是致命的打击。

否认太多,而他又是太过细腻敏感的人,不可能对周围的否认无动于衷。

画家似乎消沉了下去,他的笔触里,蓝色和暗色出现的越来越多,终于有一天,少周受不了他的低气压了,冲上去拿起安弗朗特新画的一幅画作,信誓旦旦道:“等着吧!我肯定给你高价卖出去!”

安弗朗特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红头发的瘦小青年握着他的画,跛着脚飞快地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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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颓废地坐在大街的长椅上,夕阳西沉,她拿着手中的画,一脸烦躁。

她已经至少向15家卖画商推销了安弗朗特的画作,但无一例外,全都被老板一脸不耐烦地轰了出去。

深吸一口气,少周打算再试一次,她转头钻进一家卖画商的店铺,毫无意外,这次她又被老板轰了出来。

老板骂骂咧咧:“我瞎吗?画成这样的东西谁会买?连最起码的形似都做不到你还搁这值钱呢?我看你是脑子被门夹想钱想疯了吧!”

少周被他推的一个趔趄,刚站稳,卖画商就将店门狠狠关上,发出巨大的震响,隔着门都能感到卖画商的气氛。

少周也很气,她飞起一脚踢向卖画商的店门,唾骂道:“不识货!”

但骂归骂,对着暗沉的天色,少周很快也愁苦起来,看来是没人会买画了,但她又夸口答应了安弗朗特一定会卖出去,要是做不到,很没面子不说,岂不是又要看安弗朗特那张低落抑郁的脸?!

少周不想未来借着安弗朗特发财的机会现在就夭折,咬了咬牙,哆哆嗦嗦的数了数钱袋子里的硬币,五个银币和若干铜币。她颤颤巍巍地拿出全部银币,又放回去一个,片刻后,又一脸纠结地将那个银币拿回来,肉疼地手握着五枚银币走向了城郊她和安弗朗特的住所。

-

“喏,你的画卖的钱!”

五个银币被拍在安弗朗特面前的桌子上,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少周把语气伪装的很自然,还有点嚣张,一点都看不出她自掏腰包时的肉痛。

安弗朗特却不太相信:“真的卖出去了?”

少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翘起一条腿,态度张狂得很:“不然呢?不卖出去这些钱哪来的?!我这一出马,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的态度太过自信,安弗朗特恍恍惚惚,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找不出来,只好暂时相信了少周的话。

说实话,尽管只是卖出一幅画,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却很大,毫不夸张地说,这是他画了十几年的画龄里,真正意义上卖出去的第一幅画。

他的画,总是得不到认可,而他已经期盼一份认可期待了太久了。

安弗朗特在自己的房间内来回踱步,最终还是想问一问少周,这副画买给了谁。如果有可能,他想和买这副画的人讨论一下绘画的技巧和鉴赏。

他太渴望同类,也要渴望被理解了。

于是他出现在少周的房间门前,一向礼仪很好的他甚至忘记了敲门,直接推开那道紧闭着的房门。

看见门内情况的一刹那,安弗朗特愣住了。

少周也愣住了。

彼时,她从衣服里拿出那幅画,摊开了握在手里,正纠结该往哪藏才能不被安弗朗特发现。

于是就在开门那一刻,蓝紫色底色的日落被她拿在手里,毫不掩盖地出现在了安弗朗特眼前。

寂静——

少周率先反应了过来,慌乱地把那副落日丢在床上,着急忙慌地就要解释,但她刚向前走了一步,安弗朗特就已经转身,迅速从走廊离开了。

他在玫瑰花中穿梭,橘红色落日落尽,浅金色的光芒已经被灰蓝色的夜色覆盖,昏暗的树影从四面八方丛生。安弗朗特逐渐远去的背影,看上去有种深蓝色的孤独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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